《二刻拍案驚奇》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


崔生看見了靈座,拜將下去。防禦抱著桌子大聲道:“興娘吾兒,你的丈夫來了。你靈魂不遠,知道也未?”說罷,放聲大哭。合家見防禦說得傷心,一齊號哭起來,直哭得一佛出世,二佛生天,連崔生也不知陪下了多少眼淚。哭罷,焚了些楮錢。就引崔生在靈位前拜見了媽媽。媽媽冗自哽哽咽咽的,還了個半禮。
防禦同崔生出到堂前來,對他道:“郎君父母既沒,道途又遠,今既來此,可便在吾家住宿。不要論到親情,只是故人之子,即同吾子。勿以興娘沒故,自同外人。”即令人替崔生搬將行李來,收拾門側一個小書房,與他住下了。朝夕看待,十分親熱。
將及半月,正值清明節屆。防禦念興娘新亡,合家到他冢上,掛錢祭掃。此時興娘之妹慶娘,已是十七歲,一同媽媽拾了轎,到姊姊墳上去了。只留崔生一個在家中看守。大凡好人家女眷,出外稀少,到得時節頭邊,看見春光明媚,巴不得尋個事由,來外邊散心耍子。今日雖是到興娘新墳上,心中懷著悽慘的;卻是荒郊野外,桃紅柳綠,正是女眷們游耍去處。盤桓了一日,直到天色昏黑,方才到家。
崔生步出門外等候,望見女轎二乘來了,定在門左迎接。前轎光進。後轎至前,到生身邊經過,只聽得地下磚上鏗的一聲,卻是轎中掉一件物事出來。崔生待轎過了,急去拾起來看,乃是金鳳釵一隻。崔生知是閨中之物,急欲進去納還,只見中門已閉。元來防禦合家在墳上辛苦了一日,又各帶了些酒意,進得門,便把來關了,收拾睡覺。崔生也曉得這個意思,不好去叫得門,且待明日未遲。
回到書房,把釵子放好在書箱中了。明燭獨坐,思念婚事不成,隻身孤苦,寄跡人門,雖然相待如子婿一般,終非久計,不知如何是個結果!悶上心來,嘆了幾聲。上了床,正要就枕,忽聽得有人扣門響。崔生問道:“是那個?”不見回言。崔生道是錯聽了,方要睡下去。又聽得敲的畢畢剎剝。崔生高聲又問,又不見聲響了。崔生心疑,坐在床沿,正要穿鞋到門邊靜聽,只聽得又敲響了,卻只不見則聲。崔生
崔生大驚,嚇得倒退了兩步。那女子笑容可擁,低聲對生道:“郎君不認得妾耶?妾即興娘之妹慶娘也。適才進門時,墜釵轎下,故此乘夜來尋。郎君曾拾得否?”崔生見說是小姨,獲恭敬敬答應道:“適才娘子乘轎在後,果然落釵在地。小生當時拾得,即欲奉還,見中門已閉,不敢驚動,留待明日。今娘子親尋至此,即當持獻。”就在書箱取出,放在桌上道:“娘子請拿了去。”
女子出縴手來取釵,插在頭上了。獎嘻嘻的,對崔生道:“早知是郎君拾得,妾亦不必乘夜來尋了。如今已是更闌時候,妾身出來了,不可復進。今夜當借郎君枕席,侍寢一宵。”崔生大驚道:“娘子說那裡活?令尊令堂,待小生如骨肉,小生怎敢胡行,有污娘子清德?娘子請回步,誓不敢從命的。”女子道:“如今合家睡熟,並無一個人知道的。何不趁此良宵,完成好事!你我俏俏往來,親上加親,有何不可?”崔生道:“欲人不知,莫若勿為。雖承娘子美情,萬一後邊有些風吹草動,被人發覺,不要說道無顏面見令尊,傳將出去,小生如何做得人成?不是把一生行止多壞了。”女子道:“如此良宵,又兼夜深。我既寂寥,你亦冷落。難得這個機會,同在一個房中,也是一生緣分。且顧眼前好事,管甚么發覺不發覺?況妾自能為郎君遮掩,不至敗露。郎君休得疑慮,挫過了佳期。”
崔生見他言詞嬌媚,美艷非常,心裡也禁不住動火。只是想著防禦相待之厚,不敢造次。好象個小兒放紙炮,真箇又愛又怕。卻待依從,轉了一念,又搖頭道:“做不得,做不得。”只得向女子哀求道:“娘子,看令妨興娘之面,保全小生行止罷!”女子見他再三不肯,自覺羞慚,忽然變了顏色,勃然大怒道:“吾父以子侄之禮待你,留置書房,你乃敢於深夜誘我至此,將欲何為?我聲張起來,去告訴了父親,當官告你,看你如何折辨?不到得輕易饒你!”聲色懼厲。崔生見他反跌一著,放刁起來,心裡好生懼怕,想道:“果是老大的利害,如今既見在我房中了,清濁難分,萬一聲張,被他一口咬定,如何分剖?不若且依從了他,倒還未見得即時敗露。慢慢圖個自全之策罷了。”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