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二刻拍案驚奇》卷二十四 徐茶酒乘鬧劫新人 鄭蕊珠鳴冤完舊案


此時是新婚人家,篦子火把多有在家裡,就每人點著一根。兩家僕人與同家主共是十來個,開了後門,多望後巷裡起來。元來謝家這條後門路,是一個直巷,也無彎曲,也無旁路。火把照起,明亮猶同白日,一望去多是看見的。遠遠見有兩三個人走,前頭差一段路,去了兩個,後邊有一個還在那裡。疾忙趕上,拿住火把一照,正是徐茶酒。問道:“你為何在這裡?”徐達道:“我有些小事,等不得酒散,我要回去。”眾人道:“你要回去,直不得對本家說聲?況且好一會不見了你,還在這裡行走,豈是回去的?你好好說,拐將新娘子那裡去了?”徐達支吾道:“新娘子在你家裡,豈是我掌禮人包管的?”眾人打的打,推的推,喝道:“且拿這游嘴光棍到家裡拷問他出來!”一群人擁著徐達,到了家裡。兩家親翁一同新郎各各盤問,徐達只推不知。一齊道:“這樣頑皮賴骨,私下問他,如何肯說!綁他在柱上,待天明送到官去,難道當官也賴得?”遂把徐達做一團捆住,只等天明。此時第一個是謝三郎掃興了。
不能勾握雨攜雲,整備著鼠牙雀角。
喜筵前在喚新郎,洞房中依然獨覺。
眾人鬧鬧嚷嚷簇擁著徐達,也有嚇他的,也有勸他的,一夜何曾得睡?徐達只不肯說。
須臾,天已大明,謝家父子教眾人帶了徐達,寫了一紙狀詞,到縣堂上告準,面稟其故。知縣驚異道:“世間有此事?”遂喚徐達問道:“你拐的鄭蕊珠那裡去了?”徐達道:“小人是婚筵的茶酒,只管得行禮的事,怎曉得新人的去向?”謝公就把他不辭而去,在後巷趕著之事,說了一遍。知縣喝叫用刑起來,徐達雖然是游花光棍,本是柔脆的人,熬不起刑。初時支吾兩句,看看當不得了,只得招道:“小人因為開面時,見他美貌,就起了不良之心。曉得嫁與謝家,謀做了婚筵茶酒。預先約會了兩個同伴埋伏在後門了。趁他行禮已完,外邊只要上席,小人在裡面一看,只見新人獨坐在房中,小人哄他還要行禮。新人隨了小人走出,新人卻不認得路,被小人引他到了後門,就把新人推與門外二人。新人正待叫喊,卻被小人關好了後門,望前邊來了。仍舊從前邊抄至後巷,趕著二人。正要奔脫,看見後面火把明亮,知是有人趕來。那兩個人顧不得小人,竟自飛跑去了。小人有這個新人在旁,動止不得。恰好路旁有個枯井,一時慌了,只得抱住了他,攛了下去。卻被他們趕著,拿了送官。這新人現在井中。只此是實。”知縣道:“你在他家時,為何不說?”徐達道:“還打點遮掩得過,取他出井來受用。而今熬刑不起,只得實說了。”知縣寫了口詞,就差一個公人押了徐達,與同謝、鄭兩家人,快到井邊來勘實回話。
一行人到了井邊。鄭老兒先去望一望,井底下黑洞洞,不見有甚聲響。疑心女兒此時畢竟死了,扯著徐達狠打了幾下,道:“你害我女兒死了,怕不償命!”眾人勸住道:“且撈了起來,不要廝亂,自有官法處他。”鄭老兒心裡又慌又恨,且把徐達咬住一塊肉,不肯放。徐達殺豬也似叫喊。這邊謝翁叫人停當了竹兜繩索,一面下井去救人。一個膽大些的家人,扎縛好了,掛將下去。井中無人,用手一模,果然一個人蹲倒在裡面。推一推看,已是不動的了。抱將來放在兜中,吊將上去。眾人一看,那裡是甚么新娘子?卻是一個大鬍鬚的男子,鮮血模糊,頭多打開的了。眾人多吃了一驚。鄭老兒將徐達又是一巴拿,道:“這是怎么說?”連徐達看見,也嚇得呆了。謝翁道:“這又是甚么蹺蹊的事?”對了井中問下邊的人道:“裡頭還有人么?”井裡應道:“並無甚么了,接了我上去。“隨即放繩下去,接了那個家人上來。一齊問道:“井中還有甚么?”家人道:“止有些石塊在內,是一個乾枯的井。方才黑洞洞地摸起來的人,不知死活,可正是新娘子么?”眾人道:“是一個死了的鬍子,那裡是新人?你看么!”押差公人道:“不要鳥亂了,回覆官人去,還在這個入娘的身上尋究新人下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