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》第九十八回 巧攘奪弟婦作夫人 遇機緣僚屬充西席


消停了兩天,自己家裡弄了兩樣菜,打了些酒,自己一早專誠去請王伯丹來吃飯。說是前回擾了少爺的,一向未曾還東,心上十分不安;此刻舍眷搬了來,今日特為備了幾樣菜,請少爺賞光去吃頓晚飯。伯丹道:‘先生賞飯,自當奉陪;爭奈家君向來不準晚上在外面,天未入黑,便要回署的,因此不便。’可文道:‘那么就改作午飯罷,務乞賞光!’伯丹只得答應了。不知又向老子搗個甚么鬼,早上溜了出來,到可文家去。可文接著,自然又是一番恭維。又說道:‘兄弟初入仕途,到此地又沒得著差使,所以租不出好地方,這房子小,簡慢得很。好在我們同硯,彼此不必客氣,回來請到裡面去坐,就是內人也無容迴避。’伯丹連稱:‘好說,好說。門生本當要拜見師母。’坐了一會,可文又到裡面走了兩趟,方才讓伯丹到裡面去。到得裡面,伯丹便先請見師母。可文揭開門帘,到房裡一會,便帶了太太出來。伯丹連忙跪下叩頭,太太也忙說:‘不敢當,還禮,還禮。’一面說,一面還過禮。可文便讓坐,太太也陪在一旁坐下,先開口說道:‘少爺,我們都同一家人一般,沒有事時候,不嫌簡慢,不妨常請過來坐坐。’伯丹道:‘門生應該常來給師母請安。’閒話片時,老媽子端上酒菜來,太太在旁邊也幫著擺設。一面是可文敬酒,伯丹謙讓入座。又說‘師母也請喝杯酒’。可文也道:‘少爺不是外人,你也來陪著吃罷。’太太也就不客氣,坐了過來,敬菜敬酒,有說有笑。暢飲了一回,方才吃飯。飯後,就在上房散坐。可文方才問道:‘兄弟到了這裡,不知少爺可曾對尊大人提起我們是同過硯的話?’伯丹道:‘這個倒不曾。’原來伯丹這個人有點傻氣,他老子恐怕他學壞了,不許他在外交結朋友。其時有幾個客籍的文人,在鎮江開了個文會,他老子只準他到文會上去,與一班文人結交。所以他在外頭識了朋友,回去絕不敢提起;這回他先生來了,也絕不敢提起。在可文是以為與太尊有個賓東之分,自己雖不便面陳,幸得學生是隨任的,可以借他說上去,所以稟到之後,就去拜少爺。誰知碰了這么個傻貨!今天請他吃飯,正是想透達這個下情。當下又說道:‘少爺何妨提一提呢?’伯丹道:‘家君向來不準學生在外面交結朋友,所以不便提起。’可文道:‘這個又當別論。尊大人不準少爺在這裡交結朋友,是恐怕少爺誤交損友,尊大人是個官身,不便在外面體察的原故。象我們是在家鄉認得的,務請提一提。’伯丹答應了,回去果然向太尊提起。又說這位莫可文先生是進過學的。太尊道:‘原來是先生,你為甚不早點說。我還當是一個平常的同鄉,想隨便安插他一個差使呢。你是幾歲上從他讀書的?’伯丹道:‘十二三四歲那幾年。’太尊道:‘你幾歲上完篇的?’伯丹道:‘十三歲上。’太尊道:‘那么你還是他手上完的篇。’隨手又檢出莫可文的履歷一看,道:‘他何嘗在庠,是個監生報捐的功名。’伯丹道:‘孩兒記得清清楚楚,先生是個秀才。’太尊道:‘我是出外幾十年的人,家鄉的事,全都糊裡糊塗的了。你既然在他手下完篇的,明天把你文會上作的文章譽一兩篇去,請他改改看,可不必說是我叫的。’伯丹答應了,回到書房,譽好了一篇文章,明日便拿去請可文改。可文讀了一遍,搖頭擺尾的,不住贊好道:‘少爺的文章進境,真是了不得!這個叫兄弟從何改起,只有五體投地的了!’伯丹道:‘先生不要客氣,這是家君叫請先生改的。’可文兀的一驚道:‘少爺昨天回去,可是提起來了?’伯丹道:‘是的。’可文丟下了文章不看,一直釘住問,如何提起,如何對答,尊大人的顏色如何。伯丹不會撒謊,只得一一實說。可文聽到秀才、監生一說,不覺呆了一呆,低頭默默尋思,如果問起來,如何對答,須要預先打定主意。到底包攬詞訟的先生,主意想得快,一會兒的功夫,早想定了。並且也料到叫改文章的意思,便不再和少爺客氣,拿起筆來,颼颼颼的一陣改好了,加了眉批、總批,雙手遞與伯丹道:‘放恣放恣!尊大人跟前,務求吹噓吹噓!’伯丹連連答應。坐了一會,便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