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》第一百○四回 良夫人毒打親家母 承舅爺巧賺朱博如


“到得二奶奶院裡,良夫人喝叫把他衣服剝了,王媽便去動手。新太太還要掙扎,哪裡禁得二奶奶所用的老媽子,為了今天的事,一個個都把他恨入骨髓,一哄上前,這個捉手,那個捉腳,一霎時把他的一件金銀嵌的大襖剝下,一件細狐小襖也剝了下來。良夫人又喝叫把棉褲也剝了。才叫把他綁了,喝叫帶來的家人包旺:‘替我用勁兒打!今天要打死了他才歇!’這包旺又是良宅的老家人,他本在老太爺手下當書僮出身,一直沒有換過主子,為人極其忠心。今天聽見姑爺來說,那鴉頭怎生巴結上多老爺,怎生做了太太,怎生欺負姑娘,他便嚷著磨腰刀:‘我要殺那浪蹄子去!’後來良老爺帶他到這邊來,他一到,便想打到上房裡,尋丫頭廝打,無奈規矩所在,只得隱忍不言。今聽得太太吩咐打,正中下懷,連忙答應一聲‘啫’,便跑到門外,問馬夫要了馬鞭子來,對準丫頭身上,用盡平生之力,一下一下抽將下去;抽得那丫頭殺豬般亂喊,滿地打滾。包旺不住手的一口氣抽了六七十,把皮也抽破了,那血跡透到小衣外面來。新太太這才不敢撒潑了,膝行到良夫人跟前跪著道:‘太太饒了奴才的狗命罷!奴才再也不敢了!情願仍舊到這邊來,伏侍二奶奶!’良夫人劈臉又是一個嘴巴道:‘誰是你二奶奶!你是誰家的奴才!你到了這沒起倒的人家來,就學了這沒起倒的稱呼!我一向倒是嗎嗎糊糊的過了,你們越鬧越不成話了!奴才跨到主子頭上去了!誰是你的二奶奶?你說!’說著,又是兩個嘴巴。新太太忙道:‘是奴才糊塗!奴才情願仍舊伺候姑奶奶了!’良夫人叫包旺道:‘把他拉到姑娘屋裡再抽,給姑娘下氣去。’新太太聽說,也不等人拉,連忙站起來跑到二奶奶屋裡。二奶奶正靠著炕枕上哭呢。新太太咕咚一下跪下來,可憐他雙手是反綁了的,不能爬下叩頭,只得彎下腰,把頭向地下咯嘣咯嘣的亂碰,說道:‘姑奶奶啊!開恩罷!今天奴才的狗命,就在姑奶奶的身上了!再抽幾下,奴才就活不成了!’說猶未了,包旺已經沒頭沒腦的抽了下來,嘴裡說道:‘不是天地祖宗保佑,我姑奶奶的性命,就送在你這賤人手裡!今兒就是太太、姑奶奶饒你,我也不饒你!活活的抽死你,我和你到閻王爺那裡打官司去!’一面說,一面著力的亂抽,把新太太臉上也七縱八橫的,抽了好幾條血路。包旺正抽得著力時,忽然外面來了兩三個老媽子,把包旺的手拉住道:‘包二爺,且住手,這邊的舅太太來了。’包旺只得住了手出來,對良夫人道:‘太太今天如果饒了這賤人,天下從此沒有王法了!就是太太、姑奶奶饒了他,奴才也要一頭撞死了,到閻王爺那裡告他,要他的命的!’良夫人道:‘你下去歇歇罷,我總要懲治他的。’
“原來元二爺陪了丈人、丈母到家,救得二奶奶活了,不免溫存了幾句。二奶奶此時雖然未能說話,也知道點點頭了。元二爺便到多老爺院子裡去,悄悄打聽,只聽得良老爺口口聲聲要多老爺去見堂官,這邊良夫人又口口聲聲要打死那丫頭。想來這件事情,是自己父親理短,牽涉著自己老婆,又不好上去勸。哥哥呢,又是個傻子。今天這件事,沒有人解勸,一定不能下場的。躊躇了一會,便撇下了二奶奶,出門坐上車子,趕忙到舅老爺家去,如此這般說了一遍,要求娘舅、舅母同去解圍。舅老爺先是惱著妹夫糊塗不肯去,禁不得元二爺再三央求,又叩頭請安的說道:‘務望娘舅不看僧面看佛面,只算看我母親的面罷。’舅老爺才答應了,叫套車。元二爺恐怕耽擱時候,把自己的車讓娘舅、舅母坐了,自己騎了匹牲口,跟著來家。虧得這一來,由舅老爺、舅太太兩面解勸,方才把良老爺夫妻勸好了,坐了車子回去。元二爺從此也就另外賃了宅子,把二奶奶搬開了。向來的生意,多半是元二爺拉攏來的。自從鬧過這件事之後,元二爺就不去拉攏了,生意就少了許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