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韓非子》外儲說右上第三十四

國羊重於鄭君,聞君之惡己也,侍飲,因先謂君曰:“臣適不幸而有過,願君幸而告之。臣請變更,則臣免死罪矣。”客有說韓宣王,宣王說而太息。左右引王之說之曰先告客以為德。靖郭君之相齊也,王后死,未知所置,乃獻玉珥以知之。

一曰:薛公相齊,齊威王夫人死,有十孺子皆貴於王,薛公欲知王所欲立,而請置一人以為夫人。王聽之,則是說行於王,而重於置夫人也;王不聽,是說不行,而輕於置夫人也。欲先知王之所欲置以勸王置之,於是為十玉珥而美其一而獻之。王以賦十孺子。明日坐,視美珥之所在而勸王以為夫人。

甘茂相秦惠王,惠王愛公孫衍,與之間有所言,曰:“寡人將相子。”甘茂之吏道穴聞之,以告甘茂。甘茂入見王,曰:“王得賢相,臣敢再拜賀。”王曰:“寡人托國於子,安更得賢相?”對曰:“將相犀首。”王曰:“子安聞之?”對曰:“犀首告臣。”王怒犀道之泄,乃逐之。

一曰:犀首,天下之善將也,梁王之臣也。秦王欲得之與治天下,犀首曰:“衍人臣也,不敢離主之國。”居期年,犀首抵罪於梁王,逃而入秦,秦王甚善之。樗里疾,秦之將也,恐犀首之代之將也,鑿穴於王之所常隱語者。俄而王果與犀首計,曰:吾欲攻韓,奚如?”犀首曰:“秋可矣。”王曰:“吾欲以國累子,子必勿泄也。”犀首反走再拜曰:“受命。”於是樗是疾已道穴聽之矣。見郎中皆曰:“兵秋起攻韓,犀首為將。”於是日也,郎中盡知之;於是月也,境內盡知之。王召樗里疾曰:“是何匈匈也,何道出?”樗里疾曰:“似犀首也。”王曰:“吾無與犀首言也,其犀首何哉?”樗里疾曰:“犀首也羈旅,新抵罪,其心孤,是言自嫁於眾。”王曰:“然。”使人召犀首,已逃諸侯矣。

堂谿公謂昭候曰:“今有千金之玉卮而無當,可以盛水乎?”昭候曰:“不可。”“有瓦器而不漏,可以盛酒乎?”昭候曰:“可。”對曰:“夫瓦器,至賤也,不漏,可以盛酒。雖有千金之玉卮,至貴而無當,漏,不可盛水,則人孰注漿哉?今為人之主而漏其群臣之語,是猶無當之玉卮也。雖有聖智,莫盡其術,為其漏也。”昭候曰:“然。”昭侯聞堂谿公之言,自此之後,欲發天下之大事,未嘗不獨寢,恐夢言而使人知其謀也。

一曰:堂谿公見昭候曰:“今有白玉之卮而無當,有瓦卮而有當。君渴,將何以飲?”君曰:“以瓦卮。”堂谿公曰:“白玉之卮美而君不以飲者,以其無當耶?”君曰:“然。”堂谿公曰:“為人主而漏泄其群臣之語,譬猶玉卮之無當也。”堂谿公每見而出,昭候必獨臥,惟恐夢言泄於妻妾。

申子曰:“獨視者謂明,獨聽者者聰。能獨斷者,故可以為天下主。”

【說三】

宋人有酤酒者,升概甚平,遇客甚謹,為酒甚美,懸幟甚高,然而不售,酒酸。怪其故,問其所知閭長者楊倩。倩曰:“汝狗猛耶?”曰:“狗猛,則酒何故而不售?”曰:“人畏焉。或令孺子懷錢挈壺罋而往酤,而狗迓而齕之,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。”夫國亦有狗,有道之士懷其術而欲以明萬乘之主,大臣為猛狗迎而齕之,此人主之所以蔽肋,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。故桓公問管仲曰:“治國最奚患?”對曰:“最患社鼠矣。”公曰:“何患社鼠哉?”對曰:“君亦見夫為社者乎?樹木而途之,鼠穿其間,掘穴托其中。熏之,則恐焚木,灌之,則恐塗阤,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。今人君之左右,出則為勢重而收利於民,入則比周而蔽惡於君。內間主之情以告外,外內為重,諸臣百吏以為富。吏不誅則亂法,誅之則君不安,據而有之,此亦國之社鼠也。”故人臣執柄而擅禁,明為己者必利,而不為己者必害,此亦猛狗也。夫大臣為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,左右又為社鼠而間主之情,人主不覺。如此,主焉得無壅,國焉得無亡乎?一曰:宋之酤酒者有莊氏者,其酒常美。或使仆往酤莊氏之酒,其狗齕人,使者不敢往,乃酤佗家之酒。問曰:“何為不酤莊氏之酒?”對曰:“今日莊氏之酒酸。”故曰:不殺其狗則酒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