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韓非子》說林上第二十二

湯以伐桀,而恐天下言己為貪也,因乃讓天下於務光。而恐務光之受之也,乃使人說務光曰:“湯殺君而欲傳惡聲於子,故讓天下於子。”務光因自投於河。

秦武王令甘茂擇所欲為於仆與行事。孟卯曰:“公不如為仆。公所長者,使也。公雖為仆,王猶使之於公也。公佩仆璽而為行事,是兼官也。”

子圉見孔子於商太宰。孔子出,子圉入,請問客。太宰曰:“吾已見孔子,則視子猶蚤虱之細者也。吾今見之於君。”子圉恐孔子貴於君也,因謂太宰曰:“君已見孔子,孔子亦將視子猶蚤虱也。”太宰因弗復見也。

魏惠王為臼里之盟,將復立於天子。彭喜謂鄭君曰:“君勿聽。大國惡有天子,小國利之。若君與大不聽,魏焉能與小立之?”

晉人伐邢,齊桓公將救之。鮑叔曰:“太蚤。邢不亡晉不敝,晉不敝齊不重。且夫持危之功,不如存亡之德大。君不如晚救之以敝晉,齊實利。待邢亡而復存之,其名實美。”桓公乃弗救。

子胥出走,邊候得之。子胥曰:“上索我者,以我有美珠也。今我已亡之矣。我且曰:“子取吞之。”候因釋之。慶封為亂於齊而欲走越。其族人曰:“晉近,奚不之晉?”慶封曰:“越遠,利以避難。”族人曰:“變是心也,居晉而可;不變是心也,雖遠越,其可以安乎?”

智伯索地於魏宣子,魏宣子弗予。任章曰:“何故不予?”宣子曰:“無故請地故弗予。”任章曰:“無故索地,鄰國必恐。彼重欲無厭,天下必懼。君予之地,智伯必驕而輕敵,鄰邦必懼而相親。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,則智伯之命不長矣。《周書》曰:‘將欲敗之,必姑輔之;將欲取之,必姑予之。’君不如予之以驕智伯。且君何釋以天下圖智氏,而獨以吾國為智氏質乎?”君曰:“善。”乃與之萬戶之邑。智伯大悅,因索地於趙,弗與,因圍晉陽。韓、魏反之外,趙氏應之內,智氏自亡。

秦康公築台三年。荊人起兵,將欲以兵攻齊。任妄曰:“飢召兵,疾召兵,勞召兵,亂召兵。君築台三年,今荊人起兵將攻齊,臣恐其攻齊為聲,而以襲秦為實也,不如備之。”戍東邊,荊人輟行。

齊攻宋,宋使臧孫子南求救於荊。荊大說,許救之,甚歡。臧孫子憂而反。其御曰:“索救而得,今子有憂色,何也?”臧孫子曰:“宋小而齊大。夫救小宋而惡於大齊,此人之所以憂也,而荊王說,必以堅我也。我堅而齊敝,荊之所利也。”臧孫子乃歸。齊人拔五城於宋而荊救不至。

魏文侯借道於趙而攻中山,趙肅侯將不許。趙刻曰:“君過矣。魏攻中山而弗能取,則魏必罷。罷則魏輕,魏輕則趙重。魏拔中山,必不能越趙而有中山也。是用兵者魏也,而得地者趙也。君必許之而大歡,彼將知君利之也,必將輟行。君不如借之道,示以不得已也。”

鴟夷子皮事田成子,田成子去齊,走而之燕,鴟夷子皮負傳而從。至望邑,子皮曰:“子獨不聞涸澤之蛇乎?涸澤,蛇將徙。有小蛇謂大蛇曰:‘子行而我隨之,人以為蛇之行者耳,必有殺子。不如相銜負我以行,人以我為神君也。’乃相銜負以越公道。人皆避之,曰:‘神君也。’今子美而我惡。以子為我上客,千乘之君也;以子為我使者,萬乘之卿也。子不如為我舍人。”田成子因負傳而隨之。至逆旅,逆旅之君待之甚敬,因獻酒肉。

溫人之周,周不納客。問之曰:“客耶?”對曰:“主人。”問其巷人,而不知也,吏因囚之。君使人問之曰:“子非周人也,而自謂非客,何也?”對曰:“臣少也誦《詩》曰:‘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’今君,天子,則我天子之臣也。豈有為人之臣而又為之客哉?故曰:“主人也。”君使出之。

韓宣王謂 留曰:“吾欲兩用公仲、公叔,其可乎?”對曰:“不可。晉用六卿而國分,簡公兩用田成、闞止而簡公殺,魏兩用犀首、張儀而西河之外亡。今王兩用之,其多力者樹其黨,寡力者借外權。群臣有內樹黨以驕主,有外為交以削地,則王之國危矣。”

紹績昧醉寐而亡其裘。宋君曰:“醉足以亡裘乎?”對曰:“桀以醉亡天下,而《康誥》曰:‘毋彝酒’者;彝酒,常酒也。常酒者,天子失天下,匹夫失其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