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漢書》卷九十九下王莽傳第六十九下



是月,新遷王安病死。初,葬為侯就國實,幸侍者增秩、懷能、開明。懷能生男興,增秩生男匡、女曄,開明生女捷,皆留新都國,以其不明故也。及安疾甚,莽自病無子,為安作奏,使上言:“興等母雖微賤,屬猶皇子,不可以棄。”章視群公,皆曰:“安友於兄弟,宜及春夏加封爵。”於是以王車遣使者迎興等,封興為功脩任,匡為功建公,曄為睦脩任,捷為睦逮任。孫公明公壽病死,旬月四喪焉。莽壞漢孝武、孝昭廟,分葬子孫其中。

魏成大尹李焉與卜者王況謀,況謂焉曰:“新室即位以來,民田奴婢不得賣買,數改錢貨,徵發煩數,軍旅騷動,四夷並侵,百姓怨恨,盜賊並起,漢家當復興。君姓李,李者徵,徵,火也,當為漢輔。”因為焉作讖書言:“文帝發忿,居地下趣軍,北告匈奴,南告越人。江中劉信,執敵報怨,復續古先,四年當發軍。江湖有盜,自稱樊王,姓為劉氏,萬人成行,不受赦令,欲動秦、雒陽。十一年當相攻,太白楊光,歲星入東井,其號當行。”又言莽大臣吉凶,各有日期。會合十餘萬言。焉令吏寫其書,吏亡告之。莽遣使者即捕焉,獄治皆死。

三輔盜賊麻起,乃置捕盜都尉官,令執法謁者追擊長安中,建鳴鼓攻賊幡,而使者隨其後。遣太師犧仲景尚、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、徐,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。轉天下谷、幣詣西河、五原、朔方、漁陽,每一郡以百萬數,欲以擊匈奴。

秋,隕霜殺菽,關東大飢,蝗。

民犯鑄錢,伍人相坐,沒入為官奴婢。其男子檻車,兒女子步,以鐵鎖琅當其頸,傳詣鍾官,以十萬數。到者易其夫婦,愁苦死者什六七。孫喜、景尚、曹放等擊賊不能克,軍師放縱,百姓重困。

莽以王況讖言刑楚當興,李氏為輔,欲厭之。乃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為大將軍、揚州牧,賜名聖,使將兵奮擊。

上谷儲夏自請願說瓜田儀,莽以為中郎,使出儀。儀文降,未出而死。莽求其屍葬之,為起冢、詞室,謚曰“瓜寧殤男”,幾以招來其餘,然無肯降者。

閏月丙辰,大赦天下,天下大服、民私服在詔書前亦釋除。

郎陽成脩獻符命,言繼立民母,又曰:“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。”葬於是遣中散大夫、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,博採鄉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。

莽夢長樂宮銅人五枚起立,莽惡之,念銅人銘有“皇帝初兼天下”之文,即使尚方工鐫滅所夢銅人膺文。又感漢高廟神靈,遣虎賁武士入高廟,拔劍四面提擊,斧壞戶牖,桃湯赭鞭鞭灑屋壁,令輕車校尉居其中,又令中軍北壘居高寢。

或言黃帝時建華蓋以登仙,莽乃造華蓋九重,高八丈一屍,金瑵羽葆,載以秘機四輪車,駕六馬,力士三百人黃衣幘,車上人擊鼓,挽者皆呼“登仙”。莽出,令在前。成官竊言:“此似軟車,非仙物也。”

是歲,南郡秦豐眾且萬人。平原女子遲昭平能說博經以八投,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。莽召問群臣禽賊方略,皆曰:“此天囚行屍,命在漏刻。”故左將軍公孫祿征來與議,祿曰:“太史令宗宣典星曆,候氣變。以凶為吉,亂天文,誤朝廷。太傅平化侯飾虛偽以偷名位,‘賊夫人之子’。國師嘉信公顛倒《五經》,毀師法,令學士疑惑。明學男張邯、地理侯孫陽造井田,使民棄土業。犧和魯匡設六管,以窮工商。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,令下情不上通。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!”又言:“匈奴不可攻,當與和親。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,而在封域之中也。”莽怒,使虎賁扶祿出。然頗采其言,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,以百姓怨非故。六管非匡所獨造,莽厭眾意而出之。

初,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為盜賊,稍稍群聚,常思歲熟得歸鄉里。眾雖萬數,亶稱臣人、從事、三老、祭酒,不敢略有城邑,轉掠求食,日闋而已。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,賊非敢欲殺之也,而莽終不諭其故。是歲,大司馬士按章豫州,為賊所獲,賊送付縣。士還,上書具言狀。莽大怒,下獄以為誣罔。因下書責七公曰:“夫吏者,理也。宣德明恩,以牧養民,仁之道也。抑強督奸,捕誅盜賊,義之節也。今則不然。盜發不輒得,至成群黨,遮略乘傳宰士。士得脫者,又妄自言:我責數賊:‘何故為是?’賊曰:‘以貧窮故耳。’賊護出我。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。惟貧困饑寒,犯法為非,大者群盜,小者偷穴,不過二科,今乃結謀連常以千百數,是逆亂之大者,豈饑寒之謂邪?七公其嚴敕卿大夫、卒正、連率、庶尹,謹牧養善民,急捕殄盜賊。有不同心併力,疾惡黜賊,而妄曰饑寒所為,輒捕系,請其罪。”於是群下愈恐,莫敢言賊情者,亦不得擅發兵,賊由是遂不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