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漢書》卷九十九上王莽傳第六十九上



太保舜等奏言:“《春秋》列功德之義,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其次有立言,唯至德大賢然後能之。其在人臣,則生有大賞,終為宗臣,殷之伊尹,周之周公是也。”及民上書者八千餘人,鹹曰:“伊尹為阿衡,周公為太宰,周公享七子之封,有過上公之賞。宜如陳崇言。”章下有司,有司請“還前所益二縣及黃郵聚、新野田,采伊尹、周公稱號,加公為宰衡,位上公。掾史秩六百石。三公言事,稱‘敢言之’。群吏毋得與公同名。出眾期門二十人,羽林三十人,前後大車十乘。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,食邑二千戶,黃金印赤韍。封公子男二人,安為褒新侯,臨為賞都侯。加後聘三千七百萬,合為一萬萬,以明大禮”。太后臨前殿,親封拜。安漢公拜前,二子拜後,如周公故事。莽稽首辭讓,出奏封事,願獨受母號,還安、臨印韍及號位戶邑。事下太師光等,皆曰:“賞未足以直功,謙約退讓,公之常節,終不可聽。”莽求見固讓。太后下詔曰:“公每見,叩頭流涕固辭,今移病,固當聽其讓,令視事邪?將當遂行其賞,遣歸就第也?”光等曰:“安、臨親受印韍,策號通天,其義昭昭。黃郵、召陵、新野之田為入尤多,皆止於公,公欲自損以成國化,宜可聽許。治平之化當以時成,宰衡之官不可世及。納徵錢,乃以尊皇后,非為公也。功顯君戶,止身不傳。褒新、賞都兩國合三千戶,甚少矣。忠臣之節,亦宜自屈,而信主上之義。宜遣大司徙、大司空持節承制,詔公亟入視事。詔尚書勿復受公之讓奏。”奏可。

莽乃起視事,上書言:“臣以元壽二年六月戊午倉卒之夜,以新都侯引入未央宮;瘐申拜為大司馬,充三公位;元始元年正月丙辰拜為太傅,賜號安漢公,備四輔官;今年四月甲子復拜為宰衡,位上公。臣莽伏自惟,爵為新都侯,號為安漢公,官為宰衡、太傅、大司馬,爵貴、號尊、官重,一身蒙大寵者五,誠非鄙臣所能堪。據元始三年,天下歲已復,官屬宜皆置。《穀梁傳》曰:‘天子之宰,通於四海。’臣愚以為,宰衡官以正百僚平海內為職,而無印信,名實不副。臣莽無兼官之材,今聖朝既過誤而用之,臣請御史刻宰衡印章曰‘宰衡太傅大司馬印’,成,授臣莽,上太傅與大司馬之印。”太后詔曰:“可。韍如相國,朕親臨授焉。”莽乃復以所益納徵錢千萬,遺與長樂長御奉共養者。太保舜奏言:“天下聞公不受乾乘之土,辭萬金之幣,散財施予千萬數,莫不鄉化。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,雖文王卻虞、芮何以加!宜報告天下。”奏可。宰衡出,從大車前後各十乘,直事尚書郎、待御史、謁者、中黃門、期門羽林。宰衡常持節,所止,謁者代持之。宰衡掾史秩六百石,三公稱“敢言之”。

是歲,莽奏起明堂、辟雍、靈台,為學者築舍萬區,作市、常滿倉,制度甚盛。立《樂經》,益博士員,經各五人。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,及有逸《禮》、古《書》、《毛詩》、《周官》、《爾雅》、天文、圖讖、鐘律、月令、兵法、《史篇》文字,通知其意者,皆詣公車。網羅天下異能之士,至者前後千數,皆令記說廷中,將令正乖廖,一異說雲。群臣奏言:“昔周公奉繼體之嗣,據上公之尊,然猶七年制度乃定。夫明堂、辟雍,墮廢千載莫能興,今安漢公起於第家,輔翼陛下,四年於茲,功德爛然。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奉使,朝用書臨賦營築,越若翊辛丑,諸生、庶民大和會,十萬眾並集,平作二旬,大功畢成。唐、虞發舉,成周造業,誠亡以加。宰衡位宜在諸侯王上,賜以束帛加璧,大國乘車、安車各一,驪馬二駟。”詔曰:“可。其議九錫之法。”

冬,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。

五年正月,袷祭明堂,諸侯王二十八人,列侯百二十人,宗室子九百餘人,征助祭。禮畢,封孝宣曾孫信第三十六人為列侯,余皆益戶賜爵,金、帛之賞各有數。是時,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,及諸侯、王公、列侯、宗室見者皆叩頭言,宜亟加賞於安漢公。於是莽上書曰:“臣以外屬,越次備位,未能奉稱。伏念聖德純茂。承天當古,制禮以治民,作樂以移風,四海奔走,百蠻並臻,辭去之日,莫不隕涕,非有款誠,豈可虛致?自諸侯王已下至於吏民,鹹知臣莽上與陛下有葭莩之故,又得典職,每歸功列德者,輒以臣莽為余言。臣見諸侯面言事於前者,未嘗不流汗而漸愧也。雖性愚鄙,至誠自知,德薄位尊,力少任大,夙夜悼栗,常恐污辱聖朝。今天下治平,風俗齊風,百蠻率服,畢陛下聖德所自躬親,太師光、太保舜等輔政佐治,群卿大夫莫不忠良,故能以五年之間至致此焉。臣莽實無奇策異謀。奉承太后聖詔,宣之於下,不能得什一;受群賢之籌畫,而上以聞,不得能什伍。當被無益之辜,所以敢且保首領須臾者,誠上休陛下餘光,而下依群公之故也。陛下不忍眾言,輒下其章於議者。臣莽前欲立奏止,恐其遂不肯止。今大禮已行,助祭者畢辭,不勝至願,願諸章下議者皆寢勿上,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事。事成,以傳示天下,與海內平之。即有所間非,則臣莽當被詿上誤朝之罪。如無他譴,得全命賜骸骨歸家,避賢者路,是臣之私願也。惟陛下哀憐財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