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漢書》卷六十四下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下



褒既為刺史作頌,又作其傳,益州刺史因奏褒有軼材。上乃征褒。既至,詔褒為聖主得賢臣頌其意。褒對曰:

夫荷旃被毳者,難與道純綿之麗密;羹藜含糗者,不足與論太牢之滋味。今臣辟在西蜀,生於窮巷之中,長於蓬茨之下,無有游觀廣覽之知,顧有至愚極陋之累,不足以塞厚望,應明指。雖然,敢不略陳愚而抒情素!

記曰:“共惟《春秋》法五始之要,在乎審已正統而已。夫賢者,國家之器用也。所任賢,則趨舍省而功施普;器用利,則用力少而就效眾。故工人之用鈍器也,勞筋苦骨,終日矻矻。及至巧冶鑄干將之朴,清水焠其鋒,越砥斂其咢,水斷蛟龍,陸剸犀革,忽若彗泛畫塗。如此,則使離婁督繩,公輸削墨,雖崇台五增,延袤百丈,而不溷者,工用相得也。庸人之御駑馬,亦傷吻敝策而不進於行,匈喘膚汗,人極馬倦。及至駕齧膝,驂乘旦,王良執靶,韓哀附輿,縱馳騁騖,忽如景靡,過都越國,蹶如歷塊;追奔電,逐遺風,周流八極,萬里一息。何其遼哉?人馬相得也。故服絺綌之涼者,不苦盛暑之鬱燠;襲貂狐之暖者,不憂至寒之悽愴。何則?有其具者易其備。賢人君子,亦聖王之所以易海內也。是以嘔喻受之,開寬裕之路,以延天下英俊也。夫竭知附賢者,必建仁策;索人求士者,必樹伯跡。昔周公躬吐捉之勞,故有圉空之隆;齊桓設庭燎之禮,故有匡合之功。由此觀之,君人者勤於求賢而逸於得人。

人臣亦然。昔賢者之未遭遇也,圖事揆策則君不用其謀,陳見悃誠則上不然其信,進仕不得施效,斥逐又非其愆。是故伊尹勤於鼎俎,太公困於鼓刀,百里自鬻,甯子飯牛,離此患也。及其遇明君遭聖主也,運籌合上意,諫諍即見聽,進退得關其忠,任職得行其術,去卑辱奧渫而升本朝,離疏釋蹻而享膏粱,剖符錫壤而光祖考,傳之子孫,以資說士。故世必有聖知之君,而後有賢明之臣。故虎嘯而風冽,龍興而致雲,蟋蟀俟秋吟,蜉蝤出以陰。《易》曰:“飛龍在天,利見大人。”《詩》曰:“思皇多士,生此王國。”故世平主聖,俊艾將自至,若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之君,獲稷、契、皋陶、伊尹、呂望,明明在朝,穆穆列布,聚精會神,相得益章。雖伯牙操遞鍾,逢門子彎烏號,猶未足以喻其意也。

故聖主必待賢臣而弘功業,俊士亦俟明主以顯其德。上下俱欲,驩然交欣,千載一合,論說無疑,翼乎如鴻毛過順風,沛乎如巨魚縱大壑。其得意若此,則胡禁不止,曷令不行?化溢四表,橫被無窮,遐夷貢獻,萬祥畢溱。是以聖王不遍窺望而視已明,不單頃耳而聽已聰;恩從祥風翱,德與和氣游,太平之責塞,優遊之望得;遵游自然之勢,恬淡無為之場,休徵自至,壽考無疆,雍容垂拱,永永萬年,何必偃卬詘信若彭祖,呴噓呼吸如僑、松,眇然絕俗離世哉!《詩》雲“濟濟多士,文王以寧”,蓋信乎其以寧也!

是時,上頗好神仙,故褒對及之。

上令褒與張子僑等並待詔,數從褒等放獵,所幸宮館,輒為歌頌,第其高下,以差賜帛。議者多以為淫靡不急,上曰:“‘不有博弈者乎,為之猶賢乎已!’辭賦大者與古詩同義,小者辯麗可喜。辟如女工有綺縠,音樂有鄭、衛,今世俗猶皆以此虞說耳目,辭武比之,尚有仁義風諭,鳥獸草木多聞之觀,賢於倡優博弈遠矣。”頃之,擢褒為諫大夫。

其後太子體不安,苦忽忽善忘,不樂。詔使褒等皆之太子宮虞侍太子,朝夕誦讀奇文及所自造作。疾平復,乃歸。太子喜褒所為《甘泉》及《洞簫》頌,令後宮貴人左右皆誦讀之。

後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,可祭祀致也,宣帝使褒往祀焉。褒於道病死,上閔惜之。

賈捐之字君房,賈誼之曾孫也。元帝初即位,上疏言得失,召待詔金馬門。

初,武帝征南越,元封元年立儋耳、珠厓郡,皆在南方海中洲居,廣袤可千里,合十六縣,戶二萬三千餘。其民暴惡,自以阻絕,數犯吏禁,吏亦酷之,率數年一反,殺吏,漢輒發兵擊定之。自初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,二十餘年間,凡六反叛。至其五年,罷儋耳郡並屬珠厓。至宣帝神爵三年,珠厓三縣復反。反後七年,甘露元年,九縣反,輒發兵擊定之。元帝初元元年,珠厓又反,發兵擊之。諸縣更叛,連年不定。上與有司議大發軍,捐之建議,以為不當擊。上使侍中、駙馬都尉、樂昌侯王商詰問捐之曰:“珠厓內屬為郡久矣,今背畔逆節,而雲不當擊,長蠻夷之亂,虧先帝功德,經義何以處之?”捐之對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