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漢書》卷六十杜周傳第三十

杜周,南陽杜衍人也。義縱為南陽太守,以周為爪牙,薦之張湯,為廷尉史。使案邊失亡,所論殺甚多。奏事中意,任用,與減宣更為中丞者十餘歲。

周少言重遲,而內深次骨。宣為左內史,周為廷尉,其治大抵放張湯,而善候司。上所欲擠者,因而陷之;上所欲釋,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。客有謂周曰:“君為天下決平,不循三尺法,專以人主意指為獄,獄者固如是乎?”周曰:“三尺安出哉?前主所是著為律,後主所是疏為令;當時為是,何古之法乎!”

至周為廷尉,詔獄亦益多矣。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,不減百餘人。郡吏大府舉之延尉,一歲至千餘章。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,小者數十人;遠者數千里,近者數百里。會獄,吏因責如章告劾,不服,以掠笞定之。於是聞有逮證,皆亡匿。獄久者至更數赦十餘歲而相告言,大氐盡詆以不道,以上延尉及中都官,詔獄逮至六七萬人,吏所增加十有餘萬。

周中廢,後為執金吾,逐捕桑弘羊、衛皇后昆弟子刻深,上以為盡力無私,遷為御史大夫。

始周為廷史,有一馬,及久任事,列三公,而兩子夾河為郡守,家訾累巨萬矣。治皆酷暴,唯少子延年行寬厚雲。

延年字幼公,亦明法律。昭帝初立,大將軍霍光秉政,以延年三公子,吏材有餘,補軍司空。始元四年,益州蠻夷反,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,還,為諫大夫。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、燕王謀為逆亂。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,以告大司農楊敞。敝惶懼,移病,以語延年。延年以聞,桀等伏辜。延年封為建平侯。

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,首發大奸,有忠節,由是擢為太僕、右曹、給事中。光持刑罰嚴,延年輔之以寬。治燕王獄時,御史大夫桑弘羊子遷亡,過父故吏侯史吳。後遷捕得,伏法。會赦,侯史吳自出系獄,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,皆以為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,非匿反者,乃匿為隨者也。即以赦令除吳罪。後侍御史治實,以桑遷通經術,知父謀反而不諫爭,與反者身無異;侯史吳故三百石吏,首匿遷,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,吳不得赦。奏請復治,劾廷尉、少府縱反者。少府徐仁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,故千秋數為侯史吳言。恐光不聽,千秋即召中二千石、博士會公車門,議問吳法。議者知大將軍指,皆執吳為不道。明日,千秋封上眾議,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,外內異言,遂下延尉平、少府仁獄。朝廷皆恐丞相坐之。延年乃奏記光爭,以為“吏縱罪人,有常法,今更詆吳為不道,恐於法深。又丞相素無所守持,而為好言於下,盡其素行也。至擅召中二千石,甚無狀。延年愚,以為丞相久故,及先帝用事,非有大故,不可棄也。間者民頗言獄深,吏為峻詆,今丞相所議,又獄事也,如是以及丞相,恐不合眾心。群下讙嘩,庶人私議,流言四布,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於天下也!”光以廷尉、少府弄法輕重,皆論棄市,而不以及丞相,終與相竟。延年論議持平,合和朝廷,皆此類也。

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,數為大將軍光言:“年歲比不登,流民未盡還,宜修孝文明政,示以儉約寬和,順天心,說民意,年歲宜應。”光納其言,舉賢良,議罷酒榷、鹽、鐵,皆自延年發之。吏民上書言便宜,有異,輒下延年平處復奏。言可官試者,至為縣令,或丞相、御史除用,滿歲以狀聞,或抵其罪法,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。

昭帝末,寢疾,征天下名醫,延年典領方藥。帝崩,昌邑王即位,廢,大將軍光、車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所立。時,宣帝養於掖廷,號皇曾孫,與延年中子佗相愛善,延年知曾孫德美,勸光、安世立焉。宣帝即位,褒賞大臣,延年以定策安宗廟,益戶二千三百,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戶。詔有司論定策功:大司馬大將軍光功德過太尉絳侯周勃;車騎將軍安世、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;前將軍韓增、御史大夫蔡誼功比潁陰侯灌嬰;太僕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;後將軍趙充國、大司農田延年、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,皆封侯益土。

延年為人安和,備於諸事,久典朝政,上任信之,出即奉駕,入給事中,居九卿位十餘年,賞賜賂遺,訾數千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