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漢書》卷三十四韓彭英盧吳傳第四



漢王與楚大戰彭城,不利,出梁地,至虞,謂左右曰:“如彼等者,無足與計天下事者。”謁者隨何進曰:“不審陛下所謂。”漢王曰:“孰能為我使淮南,使之發兵背楚,留項王於齊數月,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。”隨何曰:“臣請使之。”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。至,太宰主之,三日不得見。隨何因說太宰曰:“王之不見何,必以楚為強,以漢為弱,此臣之所為使。使何得見,言之而是邪,是大王所欲聞也;言之而非邪,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市,以明背漢而與楚也。”太宰乃言之王,王見之。隨何曰:“漢王使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,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。”淮南王曰:“寡人北鄉而臣事之。”隨何曰;“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,北鄉而臣事之,必以楚為強,可以托國也。項王代齊,身負版築,以為士卒先。大王宜悉淮南之眾,身自將,為楚軍前鋒,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。夫北面而臣事人者,固若是乎?夫漢王戰於彭城,項王未出齊也,大王宜掃淮南之眾,日夜會戰彭城下。今撫萬人之眾,無一人渡淮者,陰拱而觀其孰勝。夫托國於人者,固若是乎?大王提空名以鄉楚,而欲厚自托,臣竊為大王不取也。然大王不背楚者,以漢為弱也。夫楚兵雖強,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,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。然而楚王特以戰勝自強。漢王收諸侯,還守成皋、滎陽,下蜀、漢之粟,深溝壁壘,分卒守徼乘塞。楚人還兵,間以梁地,深入敵國八九百里,欲戰則不得,攻城則力不能,老弱轉糧千里之外。楚兵至滎陽、成皋,漢堅守而不動,進則不得攻,退則不能解,故楚兵不足罷也。使楚兵勝漢,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。夫楚之強,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。故楚不如漢,其勢易見也。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,而自托於危亡之楚,臣竊為大王或之。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。夫大王發兵而背楚,項王必留;留數月,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。臣請與大王杖劍而歸漢王,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,又況淮南,必大王有也。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,願大王之留意也。”淮南王曰:請奉命。”陰許叛楚與漢,未敢泄。

楚使者在,方急責布發兵,隨何直入曰:“九江王已歸漢,楚何以得發兵!”布愕然。楚使者起,何因說布曰:“事已構,獨可遂殺楚使,毋使歸,而疾走漢併力。”布曰:“如使者數。”因起兵而攻楚。楚使項聲、龍且攻淮南,項王留而攻下邑。數月,龍且攻淮南,破布軍。布欲引兵走漢,恐項王擊之,故間行與隨何俱歸漢。至,漢王方踞床洗,而召布入見。布大怒,悔來,欲自殺。出就舍,張御食飲從官如漢王居,布又大喜過望。於是乃使人之九江。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,盡殺布妻子。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,將眾數千人歸漢。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,收兵至成皋。

四年秋七月,立布為淮南王,與擊項籍。布使人之九江,得數縣。五年,布與劉賈入九江,誘大司馬周殷,殷反楚。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,破垓下。

項籍死,上置酒對眾折隨何曰:“腐儒!為天下安用腐儒哉!”隨何跪曰:“夫陛下引兵攻彭城,楚王未去齊也,陛下發步卒五萬人、騎五千,能以取淮南乎?”曰:“不能。”隨何曰:“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,如陛下之意,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萬、騎五千也。然陛下謂何‘腐儒’,‘為天下安用腐儒’,何也?”上曰:“吾方圖子之功。”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。布遂剖符為淮南王,都六,九江、廬江、衡山、豫章郡皆屬焉。

六年,朝陳。七年,朝雒陽。九年,朝長安。

十一年,高后誅淮陰侯,布因心恐。夏,漢誅梁王彭越,盛其醢以遍賜諸侯。至淮南,淮南王方獵,見醢,因大恐,陰令人部聚兵,候伺帝郡警急。

布有所幸姬病,就醫。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,赫乃厚饋遺,從姬飲醫家。姬侍王,從容語次,譽赫長者也。王怒曰:“女安從知之?”具道,王疑與亂。赫恐,稱病。王愈怒,欲捕赫。赫上變事,乘傳詣長字。布使人追,不及。赫至,上變。言“布謀反有端,可先未發誅也”。上以其書語蕭相國,蕭相國曰:“布不宜有此,恐仇怨妄誣之。請系赫,使人微驗淮南王。”布見赫以罪亡上變,已疑其言國陰事,漢使又來,頗有所驗,遂族赫家,發兵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