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後漢書》卷十下 皇后紀第十下



明年,山東義兵大起,討董卓之亂。卓乃置弘農王於閣上,使郎中令李儒進鴆,曰:"服此藥,可以辟惡。"王曰:"我無疾,是欲殺我耳!?不肯飲。強飲之,不得已,乃與妻唐姬及宮人飲宴別。酒行,王悲歌曰:"天道易兮我何艱!棄萬乘兮退守蕃。逆臣見迫兮命不延,逝將去汝兮適幽玄!"因令唐姬起舞,姬抗袖而歌曰:"皇天崩兮后土穨,身為帝兮命夭摧。死生路異兮從此乖,奈我煢獨兮心中哀!"因泣下嗚咽,坐者皆歔欷。王謂姬曰:"卿王者妃,勢不復為吏民妻。自愛,從此長辭!"遂飲藥而死。時年十八。

唐姬,潁川人也。王薨,歸鄉里。父會稽太守瑁欲嫁之,姬誓不許。及李傕破長安,遣兵抄關東,略得姬。傕因欲妻之,固不聽,而終不自名。尚書賈詡知之,以狀白獻帝。帝聞感愴,乃下詔迎姬,置園中,使侍中持節拜為弘農王妃。

初平元年二月,葬弘農王於故中常侍趙忠成壙中,謚曰懷王。

帝求母王美人兄斌,斌將妻子詣長安,賜第宅田業,拜奉車都尉。

興平元年,帝加元服。有司奏立長秋宮。詔曰:"朕稟受不弘,遭值禍亂,未能紹先,以光故典。皇母前薨,未卜宅兆,禮章有闕,中心如結。三歲之戚,蓋不言吉,且須其後。"於是有司乃奏追尊王美人為靈懷皇后,改葬文昭陵,儀比敬、恭二陵,使光祿大夫持節行司空事奉璽綬,斌與河南尹駱業復土。

斌還,遷執金吾,封都亭侯,食邑五百戶。病卒,贈前將軍印綬,謁者監護喪事。長子端襲爵。

獻帝伏皇后諱壽,琅邪東武人,大司徒湛之八世孫也。父完,沉深有大度,襲爵不其侯,尚桓帝女陽安公主,為侍中。

初平元年,從大駕西遷長安,後時入掖庭為貴人。興平二年,立為皇后,完遷執金吾。帝尋而東歸,李傕、郭汜等追敗乘輿於曹陽,帝乃潛夜度河走,六宮皆步行出營。後手持縑數匹,董承使符節令孫徽以刃脅奪之,殺傍侍者,血濺後衣。既至安邑,御服穿敝,唯以棗栗為糧。建安元年,拜完輔國將軍,儀比三司。完以政在曹操,自嫌尊戚,乃上印綬,拜中散大夫,尋遷屯騎校尉。十四年卒,子典嗣。

自帝都許,守位而已,宿衛兵侍,莫非曹氏黨舊姻戚。議郎趙彥嘗為帝陳言時策,曹操惡而殺之。其餘內外,多見誅戮。操後以事入見殿中,帝不任其憤,因曰:"君若能相輔,則厚;不爾,幸垂恩相舍。"操失色,俯仰求出。舊儀,三公領兵朝見,令虎賁執刃挾之。操出,顧左右,汗流浹背,自後不敢復朝請。董承女為貴人,操誅承而求貴人殺之。帝以貴人有妊,累為請,不能得。後自是懷懼,乃與父完書,言曹操殘逼之狀,令密圖之。完不敢發,至十九年,事乃露泄。操追大怒,遂逼帝廢后,假為策曰:"皇后壽,得由卑賤,登顯尊極,自處椒房,二紀於茲。既無任、姒徽音之美,又乏謹身養己之福,而陰懷妒害,苞藏禍心,弗可以承天命,奉祖宗。今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策詔,其上皇后璽綬,退避中宮,遷於它館。鳴呼傷哉!自壽取之,未致於理,為幸多焉。"又以尚書令華歆為郗慮副,勒兵入宮收後。閉戶藏壁中,歆就牽後出。時帝在外殿,引慮於坐。後被發徒跣行泣過訣曰:"不能復相活邪?"帝曰:"我亦不知命在何時!"顧謂慮曰:"郗公,天下寧有是邪?"遂將後下暴室,以幽崩。所生二皇子,皆鴆殺之。後在位二十年,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,母盈等十九人徙涿郡。

獻穆曹皇后諱節,魏公曹操之中女也。建安十八年,操進三女憲、節、華為夫人,聘以束帛玄纁五萬匹,小者待年於國。十九年,並拜為貴人。及伏皇后被弒,明年,立節為皇后。魏受禪,遣使求璽綬,後怒不與。如此數輩,後乃呼使者人,親數讓之,以璽抵軒下,因涕泣橫流曰:"天不祚爾!"左右皆莫能仰視。後在位七年。魏氏既立,以後為山陽公夫人。自後四十一年,魏景元元年薨,合葬禪陵,車服禮儀皆依漢制。

論曰:漢世皇后無謚,皆因帝謚以為稱。雖呂氏專政,上官臨制,亦無殊號。中興,明帝始建光烈之稱,其後並以德為配,至於賢愚優劣,混同一貫,故馬、竇二後懼稱德焉。其餘唯帝之庶母及蕃王承統,以追尊之重,特為其號,如恭懷、孝崇之比是也。初平中,蔡邕始追正和熹之謚,其安思、順烈以下,皆依而加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