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鏡花緣》步玉橋茂林觀鳳舞 穿金戶寶殿聽鸞歌

忽聽吆吆喝喝,街上人都向兩旁閃開。只見一人手執一柄黃傘,寫“君子國” 三個大字,傘下罩著一位國王:生得方面大耳,品貌端嚴,身穿紅袍,頭戴金冠, 腰中佩劍。許多隨從。騎著一匹文虎過去。隨後又有一傘,寫著“女兒國”,傘 下罩著一位國王:生得眉清目秀,面白唇紅,頭戴雉尾冠,身穿五彩袍,騎著一 匹犀牛。也是許多跟隨,簇擁過去。唐敖道:“此時君子、女兒兩位國王忽然到 此,不知何故?莫非都屬軒轅所轄,前來朝賀么?”多九公道:“他們各霸一方, 向來並無統屬。此番到此,大約素日契好,前來拜望,亦未可知。”唐敖搖頭道: “小弟記得:我們自從今正來到海外,所過之國,第一先到君子,其次大人、淑 士……以至女兒,總計三十國。走了九月之久,才到此地。若君子國王來此,往 返豈不要走年半之久?如此遙遠,特來拜望,只怕未必。”多九公道:“我們因 要賣貨,不問道路遙遠,只檢商販通處繞去,所行之地,並非直路,所以耽擱。 他們直來直往,何須多日。當日我們在君子國同吳氏弟兄閒談,他家僕人,曾有 ‘國王要到軒轅’之說;前在女兒國,若花侄女在宮,亦向林兄言過,國王要來 軒轅。可見二位國王俱走在我們之後,卻到在我們之先。直來直往,即此可為明 證。但這兩國畢竟為何到此,待老夫且去打聽。”

不多時,回來道:“此番我們來的湊巧。此地國王,乃黃帝之後,向來為人 聖德。凡有鄰邦,無論遠近,莫不和好。而且有求必應,最肯排難解紛,每遇兩 國爭鬥,他即代為解和,海外因此省了許多刀兵,活了若干民命。今年恰值一千 歲整壽,臣民俱獻梨園祝嘏,遠近各國齊來慶賀。明日就是壽誕之期。今日各國 都在千秋殿預祝,大排筵宴,殿外共有數十處梨園演戲。無論軍民,只管進去瞻 仰,竟是‘與民同樂,共躋壽域’之意。我們何不同去看看?”唐敖聽罷,不勝 之喜,隨即舉步道:“請教九公:此地國王何以竟有千秋之壽?”多九公道:“老 夫記得古人言:‘軒轅之人,不壽者八百歲。’大約千歲還不算高壽哩。”唐敖 道:“以此看來:軒轅之人,雖非大羅神仙,也可算得地仙了。當日軒轅黃帝騎 龍上天,小臣不捨,有持龍鬚而墮的,有抱其弓而號的。那些小臣,既有隨去之 意,何必這等號呼?若凡心未退,縱能跟去,又有何益?倘主意拿定,心如死灰, 何處不可去,又何必持其龍鬚以為依附?未免可笑!”多九公道:“難道今日唐 兄之心已如死灰么?”唐敖道:“豈但今日!”多九公笑道:“唐兄又要發獃了!” 說笑間,迎面有座沖霄牌樓,霞光四射,金碧輝煌,上有四個金字,寫的是 “禮維義范”。穿過牌樓,又是一座金門。走過金門,才望見千秋殿。那殿約有 十餘丈高,極其寬大;四面部是亭台樓閣,將千秋殿環抱居中。各處音樂不斷, 接接連連,都是梨園演戲。唐敖一心要看國王,無心看戲,直向千秋殿走來。殿 外立著一對青鸞,身高六尺,尾長一丈,其形如鳳,渾身青翠,鳴的悠揚宛轉, 就如五音齊奏一般。唐敖道:“怪不得古人以鸞鳴叫作‘鸞歌’,真比歌兒唱的 還妙。九公!你看那個身形略小的,想是雌鸞了?為何雄鳴他鳴,雄不鳴他也不 鳴呢?”多九公道:“那個小的雖是雌鸞,真實名‘和’。《禮》去:‘在輿則 聞鸞和之音。’上古之時,鸞輿順動,此鳥輒集車上,雄鳴於前,雌應於後。所 以雄鳴雌也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