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警世通言》第十九卷 崔衙內白鷂招妖


外作禽荒內色荒,濫沾些子又何妨?
早晨架出蒼鷹去,日暮歸來紅粉香。
崔衙內尋常好敗獵。當日借得新羅白鷂,好生喜歡。教這五放家架著。一行人也有把水磨角靶彈弓,雁木鳥椿彎於,架眼圓鐵爪嘴彎鷹,牽拾耳細腰深口犬。出得城外,穿桃溪,過梅塢,登綠楊林,涉芳草渡,杏花村高懸倆望,茅誘畔低亞青簾。正是。
不暖不寒天氣,半村半郭人家。
行了二三十里,覺道各人走得辛苦,尋一個酒店,衙內推鞍下馬,入店問道:“有甚好酒買些個?光犒賞眾人助腳力。”只見走一個酒保出來唱啼。看那人時,生得:
身長八尺,豹頭燕領,環眼骨淺,有如一個距水斷橋張翼德,原水鎮上王彥章。
衙內看了酒保,早吃一驚道:“怎么有這般生得惡相貌的人?”酒保唱了暗,站在一邊。衙內教:“有好酒把些個來吃,就犒賞眾人。”那酒保從裡面掇一桶酒出來。隨行自有帶著底酒盞,安在卓上。篩下一盞,先敬衙內:
酒,酒,酒,邀朋會友。君莫待,時長久,名呼食前,禮於茶後。臨風不可無,對月須教有。李白一飲一石,劉伶解醒五斗。公子沾唇臉似桃,佳人入腹腰如柳。
衙內見篩下酒色紅,心中早驚:“如何恁地紅!”踏著酒保腳跟,入去到酒缸前,揚開缸蓋,只看了一看,嚇得衙內:
頂門上不見三魂,腳底下盪散七魄。
只見血水裡面浸著浮米。衙內出來,教一行人且莫吃酒,把三兩銀子與酒保,還了酒錢。那酒保接錢,唱喏謝了。衙內攀鞍上馬,離酒店,又行了一二里地,又見一座山岡。元來門外謂之郭,郭外謂之郊,郊外謂之野,野外謂之迫。行了半日,相次到北嶽恆山。一座小峰在恆山腳下,山勢果是雄勇:
山,山,突兀迴環。羅翠黛,列青藍,洞雲縹緲,澗水滑琴。巒若干山外,嵐光一望間。暗想雲峰尚在,宜陪謝履重攀。季世七賢雖可愛,盛時四皓豈宜閒。
衙內恰待上那山去,抬起頭來,見山腳下立著兩條木栓,柱上釘著一面版牌,牌上寫著幾句言語。衙內立馬看了道:“這條路上恁地利害!”勒住馬,叫:“回去休!”眾人都趕上來,衙內指著版牌,教眾人看。有識字的,讀道:
“此山通北嶽恆山路,名為定山。有路不可行。其中精靈不少,鬼怪極多。行路君子,可從此山下首小路來往,切不可經此山過。特預稟知。
“如今卻怎地好?”衙內道:“且只得回去。”待要回來,一個屹膊上架著,一枚角畸,出來道:“復衙內:男女在此居,上面萬千景致,生數般蹺溪作怪直錢的飛禽走獸。衙內既是出來敗獵,不入這山去,從小路上去,那裡是平地,有甚飛禽走獸?可惜閒了新羅白鷂,也可惜閒了某手中角鷹。這一行架的小鷂、獵狗、彈弓、彎於,都為棄物。衙內道:“也說得是,你們都聽我說,若打得活的歸去,到府中一個賞銀三兩,吃幾杯酒了歸;若打得死的,一人賞銀一兩,也吃幾杯酒了歸;若都打不得飛禽走獸,銀子也沒有,酒也沒得吃。”眾人各應了賭。
衙內把馬摔一鞭,先上山去。眾人也各上山來。可煞作怪,全沒討個飛禽走獸。只見草地里掉掉地響。衙內用五輪八光左右兩點神水,則看了一看,喝聲采!從草里走出一隻乾紅兔兒來。眾人都向前,衙內道:於若捉得這紅兔兒的,賞五兩銀子!”去馬後立著個人,手探著新羅白鷂。衙內道:”卻如何不去勒?”閒漢道:“告衙內:未得台旨,不敢擅便。”衙內道一聲:“快去!”那閒漢領台旨,放那白鷂于勒紅兔兒。這白鷂見放了手,一翅箭也似便去。這兔兒見那白鷂趕得緊,去淺草叢中便鑽。鷂子見兔兒走的不見,一翅徑飛過山嘴去。衙內道:“且與我尋白鷂子!”衙內也勒著馬,轉山去趕。趕到山腰,見一所松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