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金史》卷七十三 列傳第十一



明昌三年夏,旱,天子下詔罪己。守貞惶恐,表乞解職。詔曰:“天牆時雨,薦歲為災,所以警懼不逮。方與二三輔弼圖回遺闕,宜思有以助朕修政。上答天戒,消沴召和,以康百姓。卿達機務,朕所親倚,而引咎求去,其如思助何。”守貞懇辭,乃出知東平府事。命參知政事夾谷衡諭之曰:“卿勛臣之裔,早登〈月無〉仕,才用聲績,朕所素知。故嗣位之初,擢任政府,於今數載,毗贊實多。既久任繁劇,宜均適逸安,矧內外之職,亦當更治,今特授卿是命。東平素號雄藩,兼比年飢歉,正賴經畫,卿其為朕往綏撫之。”仍賜金幣、廄馬,以寵其行。它日,上問宰臣:“守貞治東平如何?”對曰:“亦不勞力。”上曰:“以彼之才,治一路誠有餘矣。”右丞劉瑋曰:“方今人材無出守貞者,淹留於外,誠可惜也。”上默然。尋改西京留守。

監察御史蒲刺都劾奏守貞前宴賜北部有取受事,不報。右拾遺路鐸上章辯之。四年,召拜平章政事,封蕭國公。上御後閤,召守貞曰:“朕以卿乃太師所舉,故特加委用。然比者行事多太過,門下人少慎擇,復與丞相不協,以是令卿補外。載念我昭祖、太祖開創以來,乃祖佐命,積有勳勞,茲故召用。卿其勉盡乃心,與丞相議事宜相和諧,率循舊章,無輕改革。”因賜玉帶,並以蒲刺都所彈事與之,曰:“朕度卿必不爾,故以示卿。”

舊制,監宗御史凡八員,漢人四員皆進士,而女直四員則文資右職參注。守貞曰:“監察乃清要之職,流品自異,俱宜一體純用進士。”一日奏事次,上問司吏移轉事。守貞曰:“今吏權重而積弊深,移轉為便。”上嘗嘆文士卒無如党懷英者,守貞奏進士中若趙渢、王庭筠甚有時譽。上曰:“出倫者難得耳。”守貞曰:“間世之才,自古所難。然國家培養久,則人材將自出矣。”守貞因言:“國家選舉之法,惟女直、漢人進士得人居多,此舉更宜增取。其諸司局承應人舊無出身,大定後才許敘使。經童之科,古不常設,唐以諸道表薦,或取五人至十人。近代以為無補,罷之。本朝皇統間,取及五十人,因為常選。天德間,尋以停罷。陛下即位,復立是科,朝廷寬大,放及百數,誠恐積久不勝銓擬。宜稍裁減,以清流品。”又言節用省費之道,並嘉納焉。

先是,鄭王允蹈等伏誅,上以其家產均給諸王,戶部郎中李敬義言恐因之生事,上又以董壽為宮籍監都管勾,並下尚書省議。守貞奏:“陛下欲以允蹈等家產分賜懿親,恩命已出,恐不可改。今已減諸王弓矢,府慰司其出入,臣以為賜之無害。如董壽罪人也,特恩釋之,已為幸矣,不宜更加爵賞。”上是守貞所言。

自明昌初,北邊屢有警,或請出兵擊之。上曰:“今方南議塞河,而復用兵於北,可乎?守貞曰:“彼屢突軼吾圉,今一懲之,後當不復來,明年可以見矣。”上因論守御之法。守貞曰:“惟有皇統以前故事,舍此無法耳。”

守貞讀書,通法律,明習國朝故事。時金有國七十年,禮樂刑政因遼、宋舊制,雜亂無貫,章宗即位,乃更定修正,為一代法。其儀式條約,多守貞裁訂,故明昌之治,號稱清明。又喜推轂善類,接援後進,朝廷正人,多出入門下。

先是,上以疑忌誅鄭王允蹈,後張汝弼妻高陀斡獄起,意又若在鎬王允中。時右諫議大夫賈守謙上疏陳時事,思有以寬解上意。右拾遺路鐸繼之,言尤切直。帝不悅。守貞持其事,獄久不決。帝疑有黨,乃出守貞知濟南府事,仍命即辭,前舉守貞者董師中、路鐸等皆補外,上語宰臣曰:“守貞固有才力,至其讀書,方之真儒則未也。然太邀權譽,以彼之才而能平心守正,朝廷豈可少離。今茲令出,蓋思之熟矣。”俄以在政府日嘗與近侍竊語宮掖事,而妄稱奏下,上命有司鞫問,守貞款伏,奪官一階,解職。遣中使持詔責諭之曰:“挾奸罔上,古有常刑,結援養交,臣之大戒。孰謂予相,乃蹈厥辜。爾本出勛門,浸登膴仕。朕初嗣位,亟欲用卿。未閱歲時,升為宰輔,每期納誨,共致太平。蓋求所長,不考其素,拔擢不為不峻,任用不為不專。曾報效之綽思,輒私權之自樹,交通近侍,密問起居,窺測上心,預圖趨向。繇患失之心重,故欺君之罪彰,指所無之事而妄以肆誣,實未始有言而謂之嘗諫。義豈知于歸美,意專在於要君。其飾詐之若然,豈為臣之當耳。復觀彈奏,益見私情,求親識之援而列布宮中,縱罪廢之餘而出入門下。而又凡有官使,斂為己恩,謂皆涉於回邪,不宜任之中外。質之清議,固所不容,揆之乃心,烏得無愧。姑從輕典,庸示蒲懲。”仍以守貞不公事,宣諭百官於尚書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