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五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



又問咎徵作見。對曰:"陰陽否泰,六沴之災,則人主修政以御之,思患而防之,建皇極之首,詳庶征之用。《詩》曰'敬之敬之,天惟顯思',天聰明自我人聰明,是以人主祖承天命,日慎一日也。故能應受多福而永世克祚,此先王之所以退災消眚也。"

又問經化之務。對曰:"夫王道之本,經國之務,必先之以禮義,而致人於廉恥。禮義立,則君子軌道而讓於善;廉恥立,則小人謹行而不淫於制度。賞以勸其能,威以懲其廢。此先王所以保乂定功,化洽黎元,而勳業長世也。故上有克讓之風,則下有不爭之俗;朝有矜節之士,則野無貪冒之人。夫廉恥之於政,猶樹藝之有豐壤,良歲之有膏澤,其生物必油然茂矣。若廉恥不存,而惟刑是御,則風俗凋弊,人失其性,錐刀之末,皆有爭心,雖峻刑嚴辟,猶不勝矣。其於政也,如農者之殖磽野,旱年之望豐穡,必不幾矣。此三代所以享德長久,風醇俗美,皆數百年保天之祿。而秦二世而弊者,蓋其所由之塗殊也。"

又問:"將使武成七德,文濟九功,何路而臻於茲?凡厥庶事,曷後曷先?"對曰:"夫文武經德,所以成功丕業,鹹熙庶績者,莫先於選建明哲,授方任能。令才當其官而功稱其職,則萬機鹹理,庶僚不曠。《書》曰:'天工人其代之。'然則繼天理物,寧國安家,非賢無以成也。夫賢才之畜於國,由良工之須利器,巧匠之待繩墨也。器用利,則斫削易而材不病;繩墨設,則曲直正而眾形得矣。是以人主必勤求賢,而佚以任之也。賢臣之於主,進則忠國愛人,退則砥節潔志,營職不乾私義,出心必由公途,明度量以呈其能,審經制以效其功。此昔之聖王所以恭己南面而化於陶鈞之上者,以其所任之賢與所賢之信也。方今海內之士皆傾望休光,希心紫極,唯明主之所趣舍。若開四聰之聽,廣疇咨之求,抽群英,延俊乂,考工授職,呈能制官,朝無素餐之士,如此化流罔極,樹功不朽矣。"

時種與郤詵及東平王康俱居上第,即除尚書郎。然毀譽之徒,或言對者因緣假託,帝乃更延群士,庭以問之。詔曰:"前者對策各指答所問,未盡子大夫所欲言,故復延見,其具陳所懷。又比年連有水旱災眚,雖戰戰兢兢,未能究天人之理,當何修以應其變?人遇水旱饑饉者,何以救之?中間多事,未得寧靜,思以省息煩務,令百姓不失其所。若人有所患苦者,有宜損益,使公私兩濟者,委曲陳之。又政在得人,而知之至難,唯有因人視聽耳。若有文武隱逸之士,各舉所知,雖幽賤負俗,勿有所限。故虛心思聞事實,勿務華辭,莫有所諱也。"

種對曰:"伏惟陛下以聖哲玄覽,降血阝黎蒸,將濟元元,同之三代,旁求俊乂,以輔至化,此誠堯、舜之用心也。臣猥以頑魯之質,應清明之舉,前者對策,不足以疇塞聖詔,所陳不究,臣誠蒙昧,所以為罪。臣聞天生蒸庶,樹君以司牧之,人君道洽,則彝倫攸序,五福來備。若政有愆失,刑理頗僻,則庶征不應,而淫亢為災。此則天人之理,而興廢之由也。昔之聖王,政道備而制先具,軌人以務,致之於本,是以雖有水旱之眚,而無饑饉之患也。自頃陰陽隔並,水旱為災,亦猶期運之致。不然,則亦有司之不帥,不能宣承聖德,以讚揚大化,故和氣未降而人事未敘也。方今百姓凋弊,公私無儲,誠在於休役靜人,勸嗇務分,此其救也。人之所患,由於役煩網密而信道未孚也。役煩則百姓失業,網密則下背其誠,信道未孚則人無固志。此則損益之至務,安危之大端也。傳曰:'始與善,善進,則不善蔑由至。'孔子曰:'視其所以,觀其所由,人焉廋哉!'若夫文武隱逸之士,幽賤負俗之才,故非愚臣之所能識。謹竭愚以對。"

策奏,帝親覽焉,又擢為第一。轉中書郎。進止有方,正已率下,朝廷鹹憚其威容。每為駁議,事皆施用,遂為楷則。

遷平原相。時襄邑衛京自南陽太守遷於河內,與種俱拜,帝望而嘆曰:"二千石皆若此,朕何憂乎!"種為政簡惠,百姓稱之,卒於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