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五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



又策曰:"昔帝舜以二八成功,文王以多士興周。夫制化在於得人,而賢才難得。今大統始同,宜搜才實。州郡有貢薦之舉,猶未獲出群卓越之倫。將時無其人?有而致之未得其理也?"對曰:"臣聞興化立法,非賢無以光其道;平世理亂,非才無以宣其業。上自皇羲,下及帝王,莫不張皇綱以羅遠,飛仁風以被物。故得賢則教興,失人則政廢。今四海一統,萬里同風,州郡貢秀孝,台府簡良才,以八紘之廣,兆庶之眾,豈當無卓越俊逸之才乎!譬猶南海不少明月之寶,大宛不乏千里之駒也。異哲難見,遠數難睹,故堯、舜太平之化,二八由舜而甫顯,殷湯革王之命,伊尹負鼎而方用。當今聖朝禮亡國之士,接遐裔之人,或貂蟬於帷幄,或剖符於千里,巡狩必有呂公之遇,宵夢必有岩穴之感。賢俊之出,可企踵而待也。"

時九州秀孝策無逮譚者。譚素以才學為東土所推。同郡劉頌時為廷尉,見之嘆息曰:"不悟鄉里乃有如此才也!"博士王濟於眾中嘲之曰:"五府初開,群公辟命,采英奇於仄陋,拔賢俊於岩穴。君吳、楚之人,亡國之餘,有何秀異而應斯舉?"譚答曰:"秀異固產於方外,不出於中域也。是以明珠文貝,生於江、郁之濱;夜光之璞,出乎荊、藍之下。故以人求之,文王生於東夷,大禹生於西羌。子弗聞乎?昔武王克商,遷殷頑民於洛邑,諸君得非其苗裔乎?"濟又曰:"夫危而不持,顛而不扶,至於君臣失位,國亡無主,凡在冠帶,將何所取哉!"答曰:"吁!存亡有運,興衰有期,天之所廢,人不能支。徐偃修仁義而失國,仲尼逐魯而逼齊,段乾偃息而成名,諒否泰有時,曷人力之所能哉!"濟甚禮之。

尋除郎中,遷太子舍人、本國中正。以母憂去職。服闋,為鄄城令,過濮水,作《莊子贊》以示功曹。而廷掾張延為作答教,其文甚美。譚異而薦之,遂見升擢。及譚為廬江,延已為淮陵太守。又舉寒族周訪為孝廉,訪果立功名,時以譚為知人。以父墓毀去官。尋除尚書郎。

永寧初,出為郟令。於時兵亂之後,境內饑饉,譚傾心撫血阝。司徒王戎聞而善之,出谷三百斛以助之。譚甚有政績,再遷廬江內史,加綏遠將軍。時石冰之黨陸圭等屯據諸縣,譚遣司馬褚敦討平之。又遣別軍擊冰都督孟徐,獲其驍率。以功封都亭侯,食邑千戶,賜絹千匹。

陳敏之亂,吳士多為其所逼。顧榮先受敏官,而潛謀圖之。譚不悟榮旨,露檄遠近,極言其非,由此為榮所怨。又在郡政嚴,而與上司多忤。揚州刺史劉陶素與譚不善,因法收譚,下壽陽獄。鎮東將軍周馥與譚素相親善,理而出之。及甘卓討馥,百姓奔散,馥謂譚已去,遣人視之,而更移近馥。馥嘆曰:"吾嘗謂華令思是臧子源之疇,今果效矣。"甘卓嘗為東海王越所捕,下令敢有匿者誅之,卓投譚而免。及此役也,卓遣人求之曰:"華侯安在?吾甘揚威使也。"譚答不知,遺絹二匹以遣之。使反,告卓。卓曰:"此華侯也。"復求之,譚已亡矣。後為紀瞻所薦,而為顧榮所止遏,遂數年不得調。

建興初,元帝命為鎮東軍諮祭酒。譚博學多通,在府無事,乃著書三十卷,名曰《辨道》,上箋進之,帝親自覽焉。轉丞相軍諮祭酒,領郡大中正。譚薦乾寶、范珧於朝,乃上箋求退曰:"譚聞霸主遠聽,以求才為務;僚屬量身,以審己為分。故疏廣告老,漢宣不違其志;乾木偃息,文侯就式其廬。譚無古人之賢,竊有懷遠之慕。自登清顯,出入二載,執筆無贊事之功,拾遺無補闕之績;過在納言,暗於舉善;狂寇未賓,復乏謀策。年向七十,志力日衰,素餐無勞,實宜辭退。謹奉還所假左丞相軍諮祭酒版。"不聽。

建武初,授秘書監,固讓不拜。太興初,拜前軍,以疾復轉秘書監。自負宿名,恆怏怏不得志。時晉陵朱鳳、吳郡吳震並學行清修,老而未調,譚皆薦為著作佐郎。

或問譚曰:"諺言人之相去,如九牛毛,寧有此理乎?"譚對曰:"昔許由、巢父讓天子之貴,市道小人爭半錢之利,此之相去,何啻九牛毛也!"聞者稱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