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七十九 列傳第四十九

◎謝尚 謝安(子琰 琰子混 安兄奕 奕子玄 安弟萬 萬弟石 石兄子朗 朗弟子邈)

謝尚,字仁祖,豫章太守鯤之子也。幼有至性。七歲喪兄,哀慟過禮,親戚異之。八歲神悟夙成。鯤嘗攜之送客,或曰:"此兒一坐之顏回也。"尚應聲答曰:"坐無尼父,焉別顏回!"席賓莫不嘆異。十餘歲,遭父憂,丹陽尹溫嶠吊之,尚號咷極哀。既而收涕告訴,舉止有異常童,嶠甚奇之。及長,開率穎秀,辨悟絕倫,脫略細行,不為流俗之事。好衣刺文袴,諸父責之,而因自改,遂知名。善音樂,博綜眾藝。司徒王導深器之,比之王戎,常呼為"小安豐",闢為掾。襲父爵鹹亭侯。始到府通謁,導以其有勝會,謂曰:"聞君能作鴝鵒舞,一坐傾想,寧有此理不?"尚曰:"佳。"便著衣幘而舞,導令坐者撫掌擊節,尚俯仰在中,傍若無人,其率詣如此。

轉西曹屬,時有遭亂與父母乖離,議者或以進仕理王事,婚姻繼百世,於理非嫌。尚議曰:"典禮之興,皆因循情理,開通弘勝。如運有屯夷,要當斷之以大義。夫無後之罪,三千所不過,今婚姻將以繼百世,崇宗緒,此固不可塞也。然至於天屬生離之哀,父子乖絕之痛,痛之深者,莫深於茲。夫以一體之小患,猶或忘思慮,損聽察,況於抱傷心之巨痛,懷忉恆之至戚,方寸既亂,豈能綜理時務哉!有心之人,決不冒榮苟進。冒榮苟進之疇,必非所求之旨,徒開偷薄之門而長流弊之路。或有執志丘園、守心不革者,猶當崇其操業以弘風尚,而況含艱履戚之人,勉之以榮貴邪?"

遷會稽王友,入補給事黃門侍郎,出為建武將軍、歷陽太守,轉督江夏義陽隨三郡軍事、江夏相,將軍如故。時安西將軍庾翼鎮武昌,尚數詣翼咨謀軍事。嘗與翼共射,翼曰:"卿若破的,當以鼓吹相賞。"尚應聲中之,翼即以其副鼓吹給之。尚為政清簡,始到官,郡府以布四十匹為尚造烏布帳。尚壞之,以為軍士褚襦袴。建元二年,詔曰:"尚往以戎戍事要,故輟黃散,以授軍旅。所處險要,宜崇其威望。今以為南中郎將,余官如故。"會庾冰薨,復以本號督豫州四郡,領江州刺史。俄而復轉西中郎將、督揚州之六郡諸軍事、豫州刺史、假節,鎮歷陽。

大司馬桓溫欲有事中原,使尚率眾向壽春,進號安西將軍。初,苻健將張遇降尚,尚不能綏懷之。遇怒,據許昌叛。尚討之,為遇所敗,收付廷尉。時康獻皇后臨朝,即尚之甥也,特令降號為建威將軍。初,尚之行也,使建武將軍、濮陽太守戴施據枋頭。會冉閔之子智與其大將蔣乾來附,復遣行人劉猗詣尚請救。施止猗,求傳國璽,猗歸,以告乾。乾謂尚已敗,慮不能救己,猶豫不許。施遣參軍何融率壯士百入鄴,登三台助戍,譎之曰:"今且可出璽付我。凶寇在外,道路梗澀,亦未敢送璽,當遣單使馳白。天子聞璽已在吾許,知卿等至誠,必遣重軍相救,並厚相餉。"乾乃出璽付融,融齎璽馳還枋頭。尚遣振武將軍胡彬率騎三百迎璽致諸京師。時苻健將楊平戍許昌,尚遣兵襲破之,征授給事中,賜軺車、鼓吹,戍石頭。

永和中,拜尚書僕射,出為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、前將軍、豫州刺史,給事中、僕射如故,鎮歷陽,加都督豫州揚州之五郡軍事,在任有政績。上表求入朝,因留京師,署僕射事。尋進號鎮西將軍,鎮壽陽。尚於是採拾樂人,並制石磬,以備太樂。江表有鍾石之樂,自尚始也。

桓溫北平洛陽,上疏請尚為都督司州諸軍事。將鎮洛陽,以疾病不行。昇平初,又進都督豫、冀、幽、並四州。病篤,征拜衛將軍,加散騎常侍,未至,卒於歷陽,時年五十。詔贈散騎常侍、衛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謚曰簡。

無子,從弟奕以子康襲爵,早卒。康弟靜復以子肅嗣,又無子。靜子虔以子靈佑繼鯤後。

謝安,字安石,尚從弟也。父裒,太常卿。安年四歲時,譙郡桓彝見而嘆曰:"此兒風神秀徹,後當不減王東海。"及總角,神識沈敏,風宇條暢,善行書。弱冠,詣王蒙,清言良久,既去,蒙子修曰:"向客何如大人?"蒙曰:"此客亹亹,為來逼人。"王導亦深器之。由是少有重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