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六十九 列傳第三十九

◎劉隗(孫波) 刁協(子彝 彝子逵) 戴若思(弟邈 周顗)

劉隗,字大連,彭城人,楚元王交之後也。父砥,東光令。隗少有文翰,起家秘書郎,稍遷冠軍將軍、彭城內史。避亂渡江,元帝以為從事中郎。隗雅習文史,善求人主意,帝深器遇之。遷丞相司直,委以刑憲。時建康尉收護軍士,而為府將篡取之,隗奏免護軍將軍戴若思官。世子文學王籍之居叔母喪而婚,隗奏之,帝下令曰:"《詩》稱殺禮多婚,以會男女之無夫家,正今日之謂也,可一解禁止。自今以後,宜為其防。"東閣祭酒顏含在叔父喪嫁女,隗又奏之。廬江太守梁龕明日當除婦服,今日請客奏伎,丞相長史周顗等三十餘人同會,隗奏曰:"夫嫡妻長子皆杖居廬,故周景王有三年之喪,既除而宴,《春秋》猶譏,況龕匹夫,暮宴朝祥,慢服之愆,宜肅喪紀之禮。請免龕官,削侯爵。顗等知龕有喪,吉會非禮,宜各奪俸一月,以肅其違。"從之。丞相行參軍宋挺,本揚州刺史劉陶門人,陶亡後,挺娶陶愛妾以為小妻。建興中,挺又割盜官布六百餘匹,正刑棄市,遇赦免。既而奮武將軍阮抗請為長史。隗劾奏曰:"挺蔑其死主而專其室,悖在三之義,傷人倫之序,當投之四裔以御魑魅。請除挺名,禁錮終身。而奮武將軍、太山太守阮抗請為長史。抗緯文經武,剖符東藩,當庸勛忠良,昵近仁賢,而褒求贓污,舉頑用嚚。請免抗官,下獄理罪。"奏可,而挺病死。隗又奏:"符旨:挺已喪亡,不復追貶。愚蠢意暗,未達斯義。昔鄭人斫子家之棺,漢明追討史遷,經傳褒貶,皆追書先世數百年間,非徒區區欲厘當時,亦將作法垂於來世,當朝亡夕沒便無善惡也。請曹如前追除挺名為民,錄妾還本,顯證惡人,班下遠近。"從之。南中郎將王含以族強顯貴,驕傲自恣,一請參佐及守長二十許人,多取非其才。隗劾奏文致甚苦,事雖被寢,王氏深忌疾之。而隗之彈奏不畏強御,皆此類也。

建興中,丞相府斬督運令史淳于伯而血逆流,隗又奏曰:"古之為獄必察五聽,三槐九棘以求民情。雖明庶政,不敢折獄。死者不得復生,刑者不可復續,是以明王哀矜用刑。曹參去齊,以市獄為寄。自頃蒸荒,殺戮無度,罪同斷異,刑罰失宜。謹按行督運令史淳于伯刑血著柱,遂逆上終極柱末二丈三尺,鏇復下流四尺五寸。百姓喧華,士女縱觀,鹹曰其冤。伯息忠訴辭稱枉,雲伯督運訖去二月,事畢代還,無有稽乏。受賕使役,罪不及死。軍是戍軍,非為征軍,以乏軍興論,於理為枉。四年之中,供給運漕,凡諸徵發租調百役,皆有稽停,而不以軍興論,至於伯也,何獨明之?捶楚之下,無求不得,囚人畏痛,飾辭應之。理曹,國之典刑,而使忠等稱冤明時。謹按從事中郎周筵、法曹參軍劉胤、屬李匡幸荷殊寵,並登列曹,當思敦奉政道,詳法慎殺,使兆庶無枉,人不稱訴。而令伯枉同周青,冤魂哭於幽都,訴靈恨於黃泉,嗟嘆甚於杞梁,血妖過於崩城,故有隕霜之人,夜哭之鬼。伯有晝見,彭生為豕,刑殺失中,妖眚並見,以古況今,其揆一也。皆由筵等不勝其任,請皆免官。"於是右將軍王導等上疏引咎,請解職。帝曰:"政刑失中,皆吾暗塞所由。尋示愧懼,思聞忠告,以補其闕。而引過求退,豈所望也!"由是導等一無所問。

晉國既建,拜御史中丞。周嵩嫁女,門生斷道解廬,斫傷二人,建康左尉赴變,又被斫。隗劾嵩兄顗曰:"顗幸荷殊寵,列位上僚,當崇明憲典,協和上下,刑於左右,以御於家邦。而乃縱肆小人,群為凶害,公於廣都之中白日刃尉,遠近洶嚇,百姓喧華,虧損風望,漸不可長。既無大臣檢御之節,不可對揚休命。宜加貶黜,以肅其違。"顗坐免官。

太興初,長兼侍中,賜爵都鄉侯,尋代薛兼為丹陽尹,與尚書令刁協並為元帝所寵,欲排抑豪強。諸刻碎之政,皆雲隗、協所建。隗雖在外,萬機秘密皆豫聞之。拜鎮北將軍、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事、假節,加散騎常侍,率萬人鎮泗口。

初,隗以王敦威權太盛,終不可制,勸帝出腹心以鎮方隅,故以譙王承為湘州,續用隗及戴若思為都督。敦甚惡之,與隗書曰:"頃承聖上顧眄足下,今大賊未滅,中原鼎沸,欲與足下周生之徒戮力王室,共靜海內。若其泰也,則帝祚於是乎隆;若其否也,則天下永無望矣。"隗答曰:"魚相忘於江湖,人相忘於道術。竭股肱之力,效之以忠貞,吾之志也。"敦得書甚怒。及敦作亂,以討隗為名,詔征隗還京師,百官迎之於道,隗岸幘大言,意氣自若。及入見,與刁協奏請誅王氏。不從,有懼色,率眾屯金城。及敦克石頭,隗攻之不拔,入宮告辭,帝雪涕與之別。隗至淮陰,為劉遐所襲,攜妻子及親信二百餘人奔於石勒,勒以為從事中郎、太子太傅。卒年六十一。子綏,初舉秀才,除駙馬都尉、奉朝請。隨隗奔勒,卒。孫波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