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六十九 列傳第三十九



邈字望之。少好學,尤精《史》《漢》,才不逮若思,儒博過之。弱冠舉秀才,尋遷太子洗馬,出補西陽內史。永嘉中,元帝版行邵陵內史、丞相軍諮祭酒,出為征南軍司。於時凡百草創,學校未立,邈上疏曰:

臣聞天道之所大,莫大於陰陽;帝王之至務,莫重於禮學。是以古之建國,有明堂辟雍之制,鄉有庠序黌校之儀,皆所以抽導幽滯,啟廣才思。蓋以六四有困蒙之吝,君子大養正之功也。昔仲尼列國之大夫耳,興禮修學於洙泗之間,四方髦俊斐然向風,身達者七十餘人。自茲以來,千載絕塵。豈天下小於魯衛,賢哲乏於曩時?勵與不勵故也。

自頃國遭無妄之禍,社稷有綴旒之危,寇羯飲馬於長江,凶狡鴟張於萬里,遂使神州蕭條,鞠為茂草,四海之內,人跡不交。霸主有旰食之憂,黎元懷荼毒之苦,戎首交拜於中原,何遽籩豆之事哉!然三年不為禮,禮必壞;三年不為樂,樂必崩,況曠戴累紀如此之久邪!今末進後生目不睹揖讓升降之儀,耳不聞鐘鼓管弦之音,文章散滅,圖讖無遺,此蓋聖達之所深悼,有識之所嗟嘆也。夫平世尚文,遭亂尚武,文武遞用,長久之道,譬之天地昏明之迭,自古以來未有不由之者也。

今或以天下未一,非興禮學之時,此言似之而不其然。夫儒道深奧,不可倉卒而成。古之俊乂必三年而通一經,比天下平泰然後修之,則功成事定,誰與制禮作樂者哉?又貴游之子未必有斬將搴旗之才,亦未有從軍征戍之役,不及盛年講肄道義,使明珠加磨瑩之功,荊璞發采琢之榮,不亦良可惜乎!

臣愚以世喪道久,人情玩於所習;純風日去,華競日彰,猶火之消膏而莫之覺也。今天地告始,萬物權輿,聖朝以神武之德,值革命之運,盪近世之流弊,繼千載之絕軌,篤道崇儒,創立大業。明主唱之於上,宰輔督之於下。夫上之所好,下必有過之者焉,是故雙劍之節崇,而飛白之俗成;挾琴之容飾,而赴曲之和作;君子之德風,小人之德草,實在感之而已。臣以暗淺,不能遠識格言;奉誦明令,慷慨下風,謂宜以三時之隙漸就修建。

疏奏,納焉,於是始修禮學。

代劉隗為丹陽尹。王敦作逆,加左將軍。及敦得志,而若思遇害,邈坐免官。敦誅後,拜尚書僕射。卒官,贈衛將軍,謚曰穆。子謐嗣,歷義興太守、大司農。

周顗,字伯仁,安東將軍浚之子也。少有重名,神彩秀徹,雖時輩親狎,莫能媟也。司徒掾同郡賁嵩有清操,見顗,嘆曰:"汝潁固多奇士!自頃雅道陵遲,今復見周伯仁,將振起舊風,清我邦族矣。"廣陵戴若思東南之美,舉秀才,入洛,素聞顗名,往候之,終坐而出,不敢顯其才辯。顗從弟穆亦有美譽,欲陵折顗,顗陶然弗與之校,於是人士益宗附之。州郡辟命皆不就。弱冠,襲父爵武城侯,拜秘書郎,累遷尚書吏部郎。東海王越子毗為鎮軍將軍,以顗為長史。

元帝初鎮江左,請為軍諮祭酒,出為寧遠將軍、荊州刺史、領護南蠻校尉、假節。始到州,而建平流人傅密等叛迎蜀賊杜弢,顗狼狽失據。陶侃遣將吳寄以兵救之,故顗得免,因奔王敦於豫章。敦留之。軍司戴邈曰:"顗雖退敗,未有蒞眾之咎,德望素重,宜還復之。"敦不從。帝召為揚威將軍、兗州刺史。顗還建康,帝留顗不遣,復以為軍諮祭酒,尋轉右長史。中興建,補吏部尚書。頃之,以醉酒為有司所糾,白衣領職。復坐門生斫傷人,免官。

太興初,更拜太子少傅,尚書如故。顗上疏讓曰:"臣退自循省,學不通一經,智不效一官,止足良難,未能守分,遂忝顯任,名位過量。不悟天鑒忘臣頑弊,乃欲使臣內管銓衡,外忝傅訓,質輕蟬翼,事重千鈞,此之不可,不待識而明矣。若臣受負乘之責,必貽聖朝惟塵之恥,俯仰愧懼,不知所圖。"詔曰:"紹幼沖便居儲副之貴,當賴軌匠以祛蒙蔽。望之儼然,斯不言之益,何學之習邪,所謂與田蘇游忘其鄙心者。便當副往意,不宜沖讓。"轉尚書左僕射,領吏部如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