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一百十三 載記第十三



堅起明堂,繕南北郊,郊祀其祖洪以配天,宗祀其伯健於明堂以配上帝。親耕藉田,其妻苟氏親蠶於近郊。

堅南遊霸陵,顧謂群臣曰:"漢祖起自布衣,廓平四海,佐命功臣孰為首乎?"權翼進曰:"《漢書》以蕭、曹為功臣之冠。"堅曰:"漢祖與項羽爭天下,困於京索之間,身被七十餘創,通中六七,父母妻子為楚所囚。平城之下,七日不火食,賴陳平之謀,太上、妻子克全,免匈奴之禍。二相何得獨高也!雖有人狗之喻,豈黃中之言乎!"於是酣飲極歡,命群臣賦詩。大赦,復改元曰甘露。以王猛為侍中、中書令、京兆尹。

其特進強德,健妻之弟也,昏酒豪橫,為百姓之患。猛捕而殺之,陳屍於市。其中丞鄧羌,性鯁直不撓,與猛協規齊志,數旬之間,貴戚強豪誅死者二十有餘人。於是百僚震肅,豪右屏氣,路不拾遺,風化大行。堅嘆曰:"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,天子之為尊也!"於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,州郡有高年孤寡,不能自存,長史刑罰失中、為百姓所苦,清修疾惡、勸課農桑、有便於俗,篤學至孝、義烈力田者,皆令具條以聞。

時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于堅,遂請田內地,堅許之。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斌率騎襲之,因縱兵掠奪。堅怒曰:"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,不可以小利忘大信。昔荊吳之戰,事興蠶婦;澆瓜之惠,梁、宋息兵。夫怨不在大,事不在小,擾邊動眾,非國之利也。所獲資產,其悉以歸之。"免雍官,以白衣領護軍,遣使修和,示之信義。辰於是入居塞內,貢獻相尋。烏丸獨孤、鮮卑沒奕於率眾數萬又降于堅。堅初欲處之塞內,苻融以"匈奴為患,其興自古。比虜馬不敢南首者,畏威故也。今處之於內地,見其弱矣,方當窺兵郡縣,為北邊之害。不如徙之塞外,以存荒服之義。"堅從之。

堅僣位五年,鳳皇集於東闕,大赦其境內,百僚進位一級。初,堅之將為赦也,與王猛、苻融密議於露堂,悉屏左右。堅親為赦文,猛、融供進紙墨。有一大蒼蠅入自牖間,鳴聲甚大,集於筆端,驅而復來。俄而張安街巷市里人相告曰:"官今大赦。"有司以聞。堅驚謂融、猛曰:"禁中無耳屬之理,事何從泄也?"於是敕外窮推之,鹹言有一小人衣黑衣,大呼於市曰:"官今大赦。"須臾不見。堅嘆曰:"其向蒼蠅乎?聲狀非常,吾固惡之。諺曰:'欲人勿知,莫若勿為。'聲無細而弗聞,事未形而必彰者,其此之謂也。"堅廣修學官,召郡國學生通一經以上充之,公卿已下子孫並遣受業。其有學為通儒、才堪幹事、清修廉直、孝悌力田者,皆旌表之。於是人思勸勵,號稱多士,盜賊止息,請託路絕,田疇修辟,帑藏充盈,典章法物靡不悉備。堅親臨太學,考學生經義優劣,品而第之。問難五經,博士多不能對。堅謂博士王實曰:"朕一月三臨太學,黜陟幽明,躬親獎勵,罔敢倦違,庶幾周、孔微言不由朕而墜,漢之二武其可追乎!"實對曰:"自劉石擾覆華畿,二都鞠為茂草,儒生罕有或存,墳籍滅而莫紀,經淪學廢,奄若秦皇。陛下神武撥亂,道隆虞、夏,開庠序之美,弘儒教之風,化盛隆周,垂馨千祀,漢之二武焉足論哉!"堅自是每月一臨太學,諸生競勸焉。

屠各張罔聚眾數千,自稱大單于,寇掠郡縣。堅以其尚書鄧羌為建節將軍,率眾七千討平之。

時商人趙掇、丁妃、鄒瓫等皆家累千金,車服之盛,擬則王侯,堅之諸公競引之為國二卿。黃門侍郎程憲言于堅曰:"趙掇等皆商販醜豎,市郭小人,車馬衣服僣同王者,官齊君子,為藩國列卿,傷風敗俗,有塵聖化,宜肅明典法,使清濁顯分。"堅於是推檢引掇等為國卿者,降其爵。乃下制:"非命士已上,不得乘車馬於都城百里之內。金銀錦繡,工商、皂隸、婦女不得服之,犯者棄市。"

興寧三年,堅又改元為建元。慕容暐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,略地至於崤、澠。堅懼其入關,親屯陝城以備之。

匈奴右賢王曹轂、左賢王衛辰舉兵叛,率眾二萬攻其杏城已南郡縣,屯於馬蘭山。索虜烏延等亦叛堅而通於辰、轂。堅率中外精銳以討之,以其前將軍楊安、鎮軍毛盛等為前鋒都督。轂遣弟活距戰於同官川,安大敗之,斬活並四千餘級,轂懼而降。堅徙其酋豪六千餘戶於長安。進擊烏延,斬之。鄧羌討衛辰,擒之於木根山。堅自驄馬城如朔方,巡撫夷狄,以衛辰為夏陽公以統其眾。轂尋死,分其部落,貳城已西二萬餘落封其長子璽為駱川侯,貳城已東二萬餘落封其小子寅為力川侯,故號東、西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