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一百二十五 載記第二十五



是時井竭三日而復。其尚書令孫護里有犬與豕交,護見而惡之,召太史令閔尚筮之。尚曰:"犬豕異類而交,違性失本,其於《洪範》為犬禍,將勃亂失眾,以至敗亡。明公位極冢宰,遐邇具瞻,諸弟並封列侯,貴傾王室,妖見里庭,不為他也。願公戒滿盈之失,修尚恭儉,則妖怪可消,永享元吉。"護默然不悅。

昌黎尹孫伯仁、護弟叱支、叱支弟乙拔等俱有才力,以驍勇聞。跋之立也,並冀開府,而跋未之許,由是有怨言。每於朝饗之際,常拔劍擊柱曰:"興建大業,有功力焉,而滯於散將,豈是漢祖河山之義乎!"跋怒,誅之。進護左光祿大夫、開府儀同三司、錄尚書事以慰之。護自三弟誅後,常怏怏有不悅之色,跋怒,酖之。尋而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功在孫護、張興之右,而出為邊郡,抗表有恨言,密謀外叛。跋怒,殺之。

跋下書曰:"武以平亂,文以經務,寧國濟俗,實所憑焉。自頃喪難,禮崩樂壞,閭閻絕諷誦之音,後行無庠序之教,子衿之嘆復興於今,豈所以穆章風化,崇闡斯文!可建設太學,以長樂劉軒、營丘張熾、成周翟崇為博士郎中,簡二千石已下子弟年十五已上教之。"

跋弟丕,先是因亂投於高句麗,跋迎致之,至龍城,以為左僕射、常山公。

蝚蠕斛律為其弟大但所逐,盡室奔跋,乃館之於遼東郡,待之以客禮。跋納其女為昭儀。時三月不雨,至於夏五月。斛律上書請還塞北,跋曰:"棄國萬里,又無內應。若以強兵相送,糧運難繼;少也,勢不能固。且千里襲國,古人為難,況數千里乎!"斛律固請曰:"不煩大眾,願給騎三百足矣。得達敕勒國,人必欣而來迎。"乃許之,遣單于前輔萬陵率騎三百送之。陵憚遠役,至黑山,殺斛律而還。

晉青州刺史申永遣使浮海來聘,跋乃使其中書郎李扶報之。蝚蠕大但遣使獻馬三千匹,羊萬口。

有赤氣四塞,太史令張穆言於跋曰:"兵氣也。今大魏威制六合,而聘使斷絕。自古未有鄰接境,不通和好。違義怒鄰,取亡之道。宜還前使,修和結盟。"跋曰:"吾當思之。"尋而魏軍大至,遣單于右輔古泥率騎候之。去城十五里,遇軍奔還。又遣其將姚昭、皇甫軌等距戰,軌中流矢死。魏以有備,引還。

跋境地震山崩,洪光門鸛雀折。又地震,右寢壞。跋問閔尚曰:"比年屢有地動之變,卿可明言其故。"尚曰:"地,陰也,主百姓。震有左右,此震皆向右,臣懼百姓將西移。"跋曰:"吾亦甚慮之。"分遣使者巡行郡國,問所疾苦,孤老不能自存者,賜以谷帛有差。

跋立十一年,至是,元熙元年也,此後事入於宋。至元嘉七年死。弟弘殺跋子翼自立,後為魏所伐,東奔高句麗。居二年,高句麗殺之。

始,跋以孝武太元二十年僣號,至弘二世,凡二十有八載。

馮素弗,跋之長弟也。慷慨有大志,姿貌魁偉,雄傑不群,任俠放蕩,不修小節,故時人未之奇,惟王齊異焉,曰:"撥亂才也。"惟交結時豪為務,不以產業經懷。弱冠,自詣慕容熙尚書左丞韓業請婚,業怒而距之。復求尚書郎高邵女,邵亦弗許。南宮令成藻,豪俊有高名,素弗造焉,藻命門者勿納。素弗逕入,與藻對坐,旁若無人。談飲連日。藻始奇之,曰:"吾遠求騏驥,不知近在東鄰,何識子之晚也!"當世俠士莫不歸之。及熙僣號,為侍御郎、小帳下督。

跋之偽業,素弗所建也。及為宰輔,謙虛恭慎,非禮不動,雖廝養之賤,皆與之抗禮。車服屋宇,務於儉約,修己率下,百僚憚之。初為京尹。及鎮營丘,百姓歌之。嘗謂韓業曰:"君前既不顧,今將自取,何如?"業拜而陳謝。素弗曰:"既往之事,豈復與君計之!"然待業彌厚。好存亡繼絕,申拔舊門,問侍中陽哲曰:"秦、趙勛臣子弟今何在乎?"哲曰:"皆在中州,惟桃豹孫鮮在焉。"素弗召為左常侍,論者歸其有宰衡之度。

跋之七年死,跋哭之哀慟。比葬,七臨之。

史臣曰:自五胡縱慝,九域淪胥,帝里神州,遂混之於荒裔,鴻名寶位,鹹假之於雜種。嘗謂戎狄凶囂,未窺道德,欺天擅命,抑乃其常。而馮跋出自中州,有殊醜類,因鮮卑之昏虐,亦盜名于海隅。然其遷徙之餘,少非雄傑,幸以寬厚為眾所推。初雖砥礪,終罕成德,舊史稱其信惑妖祀,斥黜諫臣,無開馭之才,異經決之士,信矣。速禍致寇,良謂在茲。猶能撫育黎萌,保守疆宇,發號施令,二十餘年,豈天意乎,非人事也!

贊曰:國仁驍武,乾歸勇悍。矯矯熾磐,臨機能斷。孰謂獯虜,亦懷沈算。文起常才,憑時叛換。鹹竊大寶,為我多難。

《晉書》 唐·房玄齡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