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三十九 列傳第九



高貴鄉公欲為變時,大將軍掾孫佑等守閶闔門。帝弟安陽侯乾聞難欲入,佑謂乾曰:"未有入者,可從東掖門。"及乾至,帝遲之,乾以狀白,帝欲族誅佑。勖諫曰:"孫佑不納安陽,誠宜深責。然事有逆順,用刑不可以喜怒為輕重。今成倅刑止其身,佑乃族誅,恐義士私議。"乃免佑為庶人。時官騎路遺求為刺客入蜀,勖言於帝曰:"明公以至公宰天下,宜杖正義以伐違貳。而名以刺客除賊,非所謂刑於四海,以德服遠也。"帝稱善。

及鍾會謀反,審問未至,而外人先告之。帝待會素厚,未之信也。勖曰:"會雖受恩,然其性未可許以見得思義,不可不速為之備。"帝即出鎮長安,主簿郭奕、參軍王深以勖是會從甥,少長舅氏,勸帝斥出之。帝不納,而使勖陪乘,待之如初。先是,勖啟"伐蜀,宜以衛瓘為監軍"。及蜀中亂,賴瓘以濟。會平,還洛,與裴秀、羊祜共管機密。

時將發使聘吳,並遣當時文士作書與孫皓,帝用勖所作。皓既報命和親,帝謂勖曰:"君前作書,使吳思順,勝十萬之眾也。"帝即晉王位,以勖為侍中,封安陽子,邑千戶。武帝受禪,改封濟北郡公。勖以羊祜讓,乃固辭為侯。拜中書監,加侍中,領著作,與賈充共定律令。

充將鎮關右也,勖謂馮紞曰:"賈公遠放,吾等失勢。太子婚尚未定,若使充女得為妃,則不留而自停矣。"勖與紞伺帝間並稱"充女才色絕世,若納東宮,必能輔佐君子,有《關雎》后妃之德。"遂成婚。當時甚為正直者所疾,而獲佞媚之譏焉。久之,進位光祿大夫。既掌樂事,又修律呂,並行於世。初,勖於路逢趙賈人牛鐸,識其聲。及掌樂,音韻未調,乃曰:"得趙之牛鐸則諧矣。"遂下郡國,悉送牛鐸,果得諧者。又嘗在帝坐進飯,謂在坐人曰:"此是勞薪所炊。"鹹未之信。帝遣問膳夫,乃云:"實用故車腳。"舉世伏其明識。俄領秘書監,與中書令張華依劉向《別錄》,整理記籍。又立書博士,置弟子教習,以鍾、胡為法。

鹹寧初,與石苞等並為佐命功臣,列於銘饗。及王浚表請伐吳,勖與賈充固諫不可,帝不從,而吳果滅。以專典詔命,論功封子一人為亭侯,邑一千戶,賜絹千匹。又封孫顯為潁陽亭侯。

及得汲郡冢中古文竹書,詔勖撰次之,以為《中經》,列在秘書。

時議遣王公之國,帝以問勖,勖對曰:"諸王公已為都督,而使之國,則廢方任。又分割郡縣,人心戀本,必用嗷嗷。國皆置軍,官兵還當給國,而闕邊守。"帝重使勖思之,勖又陳曰:"如詔準古方伯選才,使軍國各隨方面為都督,誠如明旨。至於割正封疆。使親疏不同誠為佳矣。然分裂舊土,猶懼多所搖動,必使人心聰擾,思惟竊宜如前。若於事不得不時有所轉封,而不至分割土域,有所損奪者,可隨宜節度。其五等體國經遠,實不成制度。然但虛名,其於實事,略與舊郡縣鄉亭無異。若造次改奪,恐不能不以為恨。今方了其大者,以為五等可須後裁度。凡事雖有久而益善者,若臨時或有不解,亦不可忽。"帝以勖言為允,多從其意。

時又議省州郡縣半吏以赴農功,勖議以為:"省吏不如省官,省官不如省事,省事不如清心。昔蕭曹相漢,載其清靜,致畫一之歌,此清心之本也。漢文垂拱,幾致刑措,此省事也。光武併合吏員,縣官國邑裁置十一,此省官也。魏太和中,遣王人四出,減天下吏員,正始中亦併合郡縣,此省吏也。今必欲求之於本,則宜以省事為先。凡居位者,使務思蕭曹之心,以翼佐大化。篤義行,崇敦睦,使昧寵忘本者不得容,而偽行自息,浮華者懼矣。重敬讓,尚止足,令賤不妨貴,少不陵長,遠不間親,新不間舊,小不加大,淫不破義,則上下相安,遠近相信矣。位不可以進趣得,譽不可以朋黨求,則是非不妄而明,官人不惑於聽矣。去奇技,抑異說,好變舊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誅,則官業有常,人心不遷矣。事留則政稽,政稽則功廢。處位者而孜孜不怠,奉職司者而夙夜不懈,則雖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。使信若金石,小失不害大政,忍忿悁以容之。簡文案,略細苛,令之所施,必使人易視聽,願之如陽春,畏之如雷震。勿使微文煩撓,為百吏所黷,二三之命,為百姓所饜,則吏竭其誠,下悅上命矣。設官分職,委事責成。君子心競而不力爭,量能受任,思不出位,則官無異業,政典不奸矣。凡此皆愚心謂省事之本也。苟無此愆,雖不省吏,天下必謂之省矣。若欲省官,私謂九寺可並於尚書,蘭台宜省付三府。然施行歷代,世之所習,是以久抱愚懷而不敢言。至於省事,實以為善。若直作大例,皆減其半,恐文武眾官郡國職業,及事之興廢,不得皆同。凡發號施令,典而當則安,儻有駁者,或致壅否。凡職所臨履,先精其得失。使忠信之官,明察之長,各裁其中,先條上言之。然後混齊大體,詳宜所省,則令下必行,不可搖動。如其不爾,恐適惑人聽,比前行所省,皆須臾輒復,或激而滋繁,亦不可不重。"勖論議損益多此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