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一百九 載記第九



帝又遣使進皝為征北大將軍、幽州牧,領平州刺史,加散騎常侍,增邑萬戶,持節、都督、單于、公如故。

皝前軍帥慕容評敗季龍將石成等於遼西,斬其將呼延晃、張支,掠千餘戶以歸。段遼謀叛,皝誅之。

季龍又使石成入攻凡城,不克,進陷廣城。皝雖稱燕王,未有朝命,乃遣其長史劉祥獻捷京師,兼言權假之意,並請大舉討平中原。又聞庾亮薨,弟冰、翼繼為將相,乃表曰:

臣究觀前代昏明之主,若能親賢並建,則功致昇平;若親黨後族,必有傾辱之禍。是以周之申伯號稱賢舅,以其身藩於外,不握朝權。降及秦昭,足為令主,委信二舅,幾至亂國。逮於漢武,推重田蚡,萬機之要,無不決之。及蚡死後,切齒追恨。成帝暗弱,不能自立,內惑艷妻,外恣五舅,卒令王莽坐取帝位。每覽斯事,孰不痛惋!設使舅氏賢若穰侯、王鳳,則但聞有二臣,不聞有二主。若其不才,則有竇憲、梁冀之禍。凡此成敗,亦既然矣。苟能易軌,可無覆墜。

陛下命世天挺,當隆晉道,而遭國多難,殷憂備嬰,追述往事,至今楚灼。跡其所由,實因故司空亮居元舅之尊,勢業之重,執政裁下,輕侮邊將,故令蘇峻、祖約不勝其忿,遂致敗國。至今太后發憤,一旦升遐。若社稷不靈,人神無助,豺狼之心當可極邪!前事不忘,後事之表,而中書監、左將軍冰等內執樞機,外擁上將,昆弟並列,人臣莫疇。陛下深敦渭陽,冰等自宜引領。臣常謂世主若欲崇顯舅氏,何不封以藩國,豐其祿賜,限其勢利,使上無偏優,下無私論。如此,榮辱何從而生!噂何辭而起!往者惟亮一人,宿有名望,尚致世變,況今居之者素無聞焉!且人情易惑,難以戶告,縱今陛下無私於彼,天下之人誰謂不私乎!

臣與冰等名位殊班,出處懸邈,又國之戚昵,理應降悅,以適事會。臣獨矯抗此言者,上為陛下,退為冰計,疾苟容之臣,坐鑒得失。顛而不扶,焉用彼相!昔徐福陳霍氏之戒,宣帝不從,至令忠臣更為逆族,良由察之不審,防之無漸。臣今所陳,可謂防漸矣。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,不用臣之計,事過之日,更處焦爛之後耳。昔王章、劉向每上封事,未嘗不指斥王氏,故令二子或死或刑。谷永、張禹依違不對,故容身苟免,取譏於世。臣被發殊俗,位為上將,夙夜惟憂,罔知所報,惟當外殄寇讎,內盡忠規,陳力輸誠,以答國恩。臣若不言,誰當言者!

又與冰書曰:

君以椒房之親,舅氏之昵,總據樞機,出內王命,兼擁列將州司之位,昆弟網羅,顯布畿甸。自秦、漢以來,隆赫之極,豈有若此者乎!以吾觀之,若功就事舉,必享申伯之名;如或不立,將不免梁竇之跡矣。

每睹史傳,未嘗不寵恣母族,使執權亂朝,先有殊世之榮,尋有負乘之累,所謂愛之適足以為害。吾常忿歷代之主,不盡防萌終寵之術,何不業以一土之封,令藩國相承,如周之齊、陳?如此則永保南面之尊,復何黜辱之憂乎!竇武、何進好善虛己。賢士歸心,雖為閹豎所危,天下嗟痛,猶有能履以不驕,圖國亡身故也。

方今四海有倒懸之急,中夏逋僣逆之寇,家有漉血之怨,人有復仇之憾,寧得安枕逍遙,雅談卒歲邪!吾雖寡德,過蒙先帝列將之授,以數郡之人,尚欲併吞強虜,是以自頃迄今,交鋒接刃,一時務農,三時用武,而猶師徒不頓,倉有餘粟,敵人日畏,我境日廣,況乃王者之威,堂堂之勢,豈可同年而語哉!

冰見表及書甚懼,以其絕遠,非所能制,遂與何充等奏聽皝稱燕王。

其年皝伐高句麗,王釗乞盟而還。明年,釗遣其世子朝於皝。

初,段遼之敗也,建威翰奔於宇文歸,自以威名夙振,終不保全,乃陽狂恣酒,被發歌呼。歸信而不禁,故得週遊自任,至於山川形便,攻戰要路,莫不練之。皝遣商人王車陰使察翰,翰見車無言,撫膺而已。車還以白,皝曰:"翰欲來也。"乃遣車遺翰弓矢,翰乃竊歸駿馬,攜其二子而還。

皝將圖石氏,從容謂諸將曰:"石季龍自以安樂諸城守防嚴重,城之南北必不設備,今若詭路出其不意,冀之北土盡可破也。"於是率騎二萬出蠮螉塞,長驅至於薊城,進渡武遂津,入於高陽,所過焚燒積聚,掠徙幽、冀三萬餘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