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一百八十六上 列傳第一百三十六



又以索元禮等作大枷,凡有十號:一曰定百脈,二曰喘不得,三曰突地吼,四曰著即承,五曰失魂膽,六曰實同反,七曰反是實,八曰死豬愁,九曰求即死,十曰求破家。復有鐵籠頭連其枷者,輪轉於地,斯須悶絕矣。囚人無貴賤,必先布枷棒於地,召囚前曰:"此是作具。"見之魂膽飛越,無不自誣矣。則天重其賞以酬之,故吏競勸為酷矣。由是告密之徒,紛然道路;名流僶俛閱日而已。朝士多因入朝,默遭掩襲,以至於族,與其家無複音息。故每入朝者,必與其家訣曰:"不知重相見不?"

如意元年,地官尚書狄仁傑、益州長史任令暉、冬官尚書李游道、秋官尚書袁智宏、司賓卿崔神基、文昌左丞盧獻等六人,並為其羅告。俊臣既以族人家為功,苟引之承反,乃奏請降敕,一問即承,同首例得減死。及脅仁傑等反,仁傑嘆曰:"大周革命,萬物惟新,唐朝舊臣,甘從誅戮。反是實。"俊臣乃少寬之。其判官王德壽謂仁傑曰:"尚書事已爾,得減死。德壽今業已受驅策,欲求少階級,憑尚書牽楊執柔,可乎?"仁傑曰:"若之何?"德壽曰:"尚書昔在春官時,執柔任某司員外,引之可也。"仁傑曰:"皇天后土,遣狄仁傑行此事!"以頭觸柱,血流被面,德壽懼而止焉。

仁傑既承反,有司但待報行刑,不復嚴備。仁傑得憑守者求筆硯,拆被頭帛書之,敘冤苦,置於綿衣,遣謂德壽曰:"時方熱,請付家人去其綿。"德壽不復疑矣,家人得衣中書,仁傑子光遠持之稱變,得召見。則天覽之愕然,召問俊臣曰:"卿言仁傑等承反,今子弟訟冤,何故也?"俊臣曰:"此等何能自伏其罪!臣寢處甚安,亦不去其巾帶。"則天令通事舍人周綝視之。俊臣遽令獄卒令假仁傑等巾帶,行立於西,命綝視之。綝懼俊臣,莫敢西顧,但視東唯諾而已。俊臣令綝少留,附進狀,乃令判官妄為仁傑等作謝死表,代署而進之。鳳閣侍郎樂思晦男年八九歲,其家已族,宜隸於司農,上變,得召見,言"俊臣苛毒,願陛下假條反狀以付之,無大小皆如狀矣。"則天意少解,乃召見仁傑曰:"卿承反何也?"仁傑等曰:"不承反,臣已死於枷棒矣。"則天曰:"何謂作謝死表?"仁傑曰:"無。"因以表示之,乃知其代署,遂出此六家。

俊臣復按大將軍張虔勖、大將軍內侍范雲仙於洛陽牧院。虔勖等不堪其苦,自訟於徐有功,言辭頗厲。俊臣命衛士以亂刀斬殺之。雲仙亦言歷事先朝,稱所司冤苦,俊臣命截去其舌。士庶破膽,無敢言者。

俊臣累坐贓,為衛吏紀履忠所告下獄。長壽二年,除殿中丞。又坐贓,出為同州參軍。逼奪同列參軍妻,仍辱其母。

萬歲通天元年,召為合宮尉,擢拜洛陽令、司農少卿。則天賜其奴婢十人,當受於司農。時西蕃酋長阿史那斛瑟羅家有細婢,善歌舞,俊臣因令其黨羅告斛瑟羅反,將圖其婢。諸蕃長詣闕割耳剺面訟冤者數十人,乃得不族。時綦連耀、劉思禮等有異謀,明堂尉吉頊知之,不自安,以白俊臣發之,連坐族者數十輩。俊臣將擅其功,復羅告頊,得召見,僅而免。

俊臣先逼妻太原王慶詵女。俊臣與河東衛遂忠有舊。遂忠行雖不著,然好學,有詞辯。嘗攜酒謁俊臣,俊臣方與妻族宴集,應門者紿云:"已出矣。"遂忠知妄,入其宅,慢罵毀辱之。俊臣恥其妻族,命毆擊反接,既而免之,自此構隙。

俊臣將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、張易之等,遂相掎摭,則天屢保持之。而諸武及太平公主恐懼,共發其罪。乃棄市。國人無少長皆怨之,競剮其肉,斯須盡矣。

中宗神龍元年三月八日,詔曰:

國之大綱,惟刑與政。刑之不中,其政乃虧。劉光業、王德壽、王處貞、屈貞筠、鮑思恭、劉景陽等,庸流賤職,奸吏險夫,以粗暴為能官,以兇殘為奉法。往從按察,害虐在心,倏忽加刑,呼吸就戮,曝骨流血,其數甚多,冤濫之聲,盈于海內。朕唯布新澤,恩被人祇,撫事長懷,尤深惻隱。光業等五人積惡成釁,並謝生涯,雖其人已殂,而其跡可貶,所有官爵,並宜追奪。其枉被殺人,各令州縣以禮埋葬,還其官蔭。劉景陽身今見在,情不可矜,特以會恩,免其嚴罰,宜從貶降,以雪冤情,可棣州樂單縣員外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