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六十三 列傳第十三



十七年,與長孫無忌等二十四人並圖形於凌煙閣。是歲,立晉王為皇太子,拜瑀太子太保,仍知政事。太宗之伐遼東也,以洛邑衝要,襟帶關、河,以瑀為洛陽宮守。車駕自遼還,請解太保,仍同中書門下。太宗以瑀好佛道,嘗賚繡佛像一軀,並繡瑀形狀於佛像側,以為供養之容。又賜王褒所書《大品般若經》一部,並賜袈裟,以充講誦之服焉。瑀嘗稱:"玄齡以下同中書門下內臣,悉皆朋黨比周,無至心奉上。"累獨奏云:"此等相與執權,有同膠漆,陛下不細諳知,但未反耳。"太宗謂瑀曰:"為人君者,驅駕英材,推心待士,公言不亦甚乎,何至如此!"太宗數日謂瑀曰:"知臣莫若君,夫人不可求備,自當舍其短而用其長。朕雖才謝聰明,不應頓迷臧否。"因數為瑀信誓。瑀既不自得,而太宗積久銜之,終以瑀忠貞居多而未廢也。會瑀請出家,太宗謂曰:"甚知公素愛桑門,今者不能違意。"瑀鏇踵奏曰:"臣頃思量,不能出家。"太宗以對群臣吐言,而取捨相違,心不能平。瑀尋稱足疾,時詣朝堂,又不入見,太宗謂侍臣曰:"瑀豈不得其所乎,而自慊如此?"遂手詔曰:

朕聞物之順也,雖異質而成功;事之違也,亦同形而罕用。是以舟浮楫舉,可濟千里之川;轅引輪停,不越一毫之地。故知動靜相循易為務,曲直相反難為功,況乎上下之宜、君臣之際者矣。朕以無明於元首,期托德於股肱,思欲去偽歸真,除澆反樸。至於佛教,非意所遵,雖有國之常經,固弊俗之虛術。何則?求其道者,未驗福於將來;修其教者,翻受辜於既往。至若梁武窮心於釋氏,簡文銳意於法門,傾帑藏以給僧祗,殫人力以供塔廟。及乎三淮沸浪,五嶺騰煙,假余息於熊蹯,引殘魂於雀谷。子孫覆亡而不暇,社稷俄頃而為墟,報施之徵,何其繆也!而太子太保、宋國公瑀踐覆車之餘軌,襲亡國之遺風。棄公就私,未明隱顯之際;身俗口道,莫辯邪正之心。修累葉之殃源,祈一躬之福本,上以違忤君主,下則扇習浮華。往前朕謂張亮云:"卿既事佛,何不出家?"瑀乃端然自應,請先入道,朕即許之,尋復不用。一回一惑,在於瞬息之間;自可自否,變於帷扆之所。乖棟樑之大體,豈具瞻之量乎?朕猶隱忍至今,瑀尚全無悛改。宜即去茲朝闕,出牧小藩,可商州刺史,仍除其封。

二十一年,征授金紫光祿大夫,復封宋國公。從幸玉華宮,遘疾薨於宮所,年七十四。太宗聞而輟膳,高宗為之舉哀,遣使弔祭。太常謚曰"肅"。太宗曰:"易名之典,必考其行。瑀性多猜貳,此謚失於不直,更宜摭實。"改謚曰貞褊公。冊贈司空、荊州都督,賜東園秘器,陪葬昭陵。臨終遺書曰:"生而必死,理之常分。氣絕後可著單服一通,以充小斂。棺內施單席而已,冀其速朽,不得別加一物。無假卜日,惟在速辦。自古賢哲,非無等例,爾宜勉之。"諸子遵其遺志,斂葬儉薄。

子銳嗣,尚太宗女襄城公主,歷太常卿、汾州刺史。公主雅有禮度,太宗每令諸公主,凡厥所為,皆視其楷則。又令所司別為營第,公主辭曰:"婦人事舅姑如事父母,若居處不同,則定省多闕。"再三固讓,乃止,令於舊宅而改創焉。永徽初,公主薨,詔葬昭陵。

瑀兄璟,亦有學行。武德中為黃門侍郎,累轉秘書監,封蘭陵縣公。貞觀中卒,贈禮部尚書。

瑀兄子鈞,隋遷州刺史、梁國公珣之子也。博學有才望。貞觀中,累除中書舍人,甚為房玄齡、魏徵所重。永徽二年,歷遷諫議大夫,兼弘文館學士。時有左武候別駕盧文操,逾垣盜左藏庫物,高宗以別駕職在糾繩,身行盜竊,命有司殺之。鈞進諫曰:"文操所犯,情實難原。然恐天下聞之,必謂陛下輕法律,賤人命,任喜怒,貴財物。臣之所職,以諫為名,愚衷所懷,不敢不奏。"帝謂曰:"卿職在司諫,能盡忠規。"遂特免其死罪,顧謂侍臣曰:"此乃真諫議也。"尋而太常樂工宋四通等,為宮人通傳信物,高宗特令處死,乃遣附律,鈞上疏言:"四通等犯在未附律前,不合至死。"手詔曰:"朕聞防禍未萌,先賢所重,宮闕之禁,其可漸歟?昔如姬竊符,朕用為永鑒,不欲今茲自彰其過,所搦憲章,想非濫也。但朕翹心紫禁,思覿引裾,側席朱楹,冀旌折檻。今乃喜得其言,特免四通等死,遠處配流。"鈞尋為太子率更令,兼崇賢館學士。顯慶中卒。所撰《韻旨》二十卷,有集三十卷行於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