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二十七 志第七



於是太子賓客崔沔建議曰:"竊聞大道既隱,天下為家。聖人因之,然後制禮。禮教之設,本為正家,家道正而天下定矣。正家之道,不可以貳,總一定議,理歸本宗。父以尊崇,母以厭降,豈忘愛敬,宜存倫序。是以內有齊斬,外服皆緦麻,尊名所加,不過一等,此先王不易之道也。前聖所志,後賢所傳,其來久矣。昔辛有適伊川,見被發而祭於野者,曰:'不及百年,此其戎乎?其禮先亡矣"!貞觀修禮,時改舊章,漸廣渭陽之恩,不遵洙、泗之典。及弘道之後,唐隆之間,國命再移於外族矣。禮亡徵兆,儻或斯見,天人之際,可不誡哉!開元初,補闕盧履冰嘗進狀論喪服輕重,敕令僉議。於時群議紛拏,各安積習,太常禮部,奏依舊定。陛下運稽古之思,發獨斷之明,至開元八年,特降別敕,一依古禮。事符故實,人知向方,式固宗盟,社稷之福。更圖異議,竊所未詳。願守八年明旨,以為萬代成法。"

職方郎中韋述議曰:

天生萬物,惟人最靈。所以尊尊親親,別生分類,存則盡其愛敬,沒則盡其哀戚。緣情而制服,考事而立言,往聖討論,亦已勤矣。上自高祖,下至玄孫,以及其身,謂之九族。由近而及遠,稱情而立文,差其輕重,遂為五服。雖則或以義降,或以名加,教有所從,理不逾等。百王不易,三代可知,日月同懸,鹹所仰也。自微言既絕,大義復乖,雖文質有遷,而必遵此制。

謹按《儀禮·喪服傳》曰:"外親之服皆緦麻。"鄭玄謂:"外親,異姓。正服不過緦麻。"外祖父母,小功五月,以尊加也。從母,小功五月,以名加也。舅甥外孫、中外昆弟,依本服緦麻三月。若以匹敵,外祖則祖也,舅則伯叔父之別也。姨舅伯叔,則父母之恩不殊,而獨殺於外氏,聖人之心,良有以也。《喪服傳》曰:"禽獸知母而不知父。"野人曰,父母何算焉。都邑之士,則知尊禰矣。大夫及學士,則知尊祖也。諸侯及其太祖,天子及其始祖。聖人究天道而厚於祖禰,系姓族而親其子孫,近則別其賢愚,遠則異於禽獸。由此言之,母黨比於本族,不可同貫明矣。且家無二尊,喪無二斬,人之所奉,不可貳也。特重於大宗者,降其小宗;為人後者,減其父母之服;女子出嫁,殺其本家之喪。蓋所存者遠,所抑者私也。今若外祖及舅更加服一等,堂舅及姨列於服紀之內,則中外之制,相去幾何?廢禮徇情,所務者末。古之製作者知人情之易搖,恐失禮之將漸,別其同異,輕重相懸,欲使後來之人,永不相雜。微旨斯在,豈徒然哉!且五服有上殺之義,必循源本,方及條流。伯叔父母本服大功九月,從父昆弟亦大功九月,並以上出於祖,其服不得過於祖也。從祖祖父母、從祖父母、從祖昆弟,皆小功五月;以出於曾祖,服不得過於曾祖也。族祖祖父母、族祖父母、族祖昆弟,皆緦麻三月,以其出於高祖,其服不得過於高祖也。堂舅姨既出於外曾祖,若為之制服,則外曾祖父母及外伯叔祖父母,亦宜制服矣。外祖加至大功九月,則外曾祖合至小功,外高祖合至緦麻。若舉此而舍彼,事則不均;棄親而錄疏,理則不順。推而廣之,是與本族無異矣。服皆有報,則堂外甥、外曾孫、侄女之子,皆須制服矣。

聖人豈薄其骨肉,背其恩愛。情之親者,服制乃輕,蓋本於公者薄於私,存其大者略其細,義有所斷,不得不然。苟可加也,亦可減也,往聖可得而非,則禮經可得而隳矣。先王之制,謂之彝倫,奉以周鏇,猶恐失墜,一紊其敘,庸可止乎?且舊章淪胥,為日已久矣。所存者無幾,又欲棄之,雖曰未達,不知其可。請依《儀禮·喪服》為定。

禮部員外郎楊仲昌議曰:"謹按《儀禮》曰:'外服皆緦。'又曰:'外祖父母以尊加,從母以名加,並為小功五月。'其為舅緦,鄭文貞公魏徵已議同從母例,加至小功五月訖。今之所加,豈異前旨?雖文貞賢也,而周、孔聖也,以賢改聖,後學何從?堂舅姨、堂舅母,並升為袒免,則何以祖述禮經乎?如以外祖父母加至大功,則豈無加報於外孫乎?如外孫為報,服大功,則本宗庶孫,何同等而相淺乎?儻必如是,深所不便。竊恐內外乖序,親疏奪倫、情之所沿,何所不至,理必然也。昔子路有姊之喪而不除,孔子問之,子路對曰:'吾寡兄弟而不忍也。'子曰:'先王制禮,行道之人皆不忍也。'子路聞而除之。此則聖人因言以立訓,援事抑情之明例也。禮不云乎,無輕議禮。明共蟠於天地,並彼日月,賢者由之,安敢小有損益也!況夫《喪服》之紀,先王大猷,奉以周鏇,以匡人道。一辭寧措,千載是遵,涉於異端,豈曰弘教。伏望各依正禮,以厚儒風。太常所謂增加,愚見以為不可。"又戶部郎中楊伯成、左監門錄事參軍劉秩並同是議,與沔等略同。議奏,上又手敕侍臣等曰:"朕以為親姨舅既服小功,則舅母於舅有三年之服,服是受我而厚,以服制情,則舅母之服,不得全降於舅也,宜服緦麻。堂姨舅古今未制服,朕思敦睦九族,引而親之,宜服袒免。又鄭玄注《禮記》雲'同爨緦',若比堂姨舅於同爨,親則厚矣。又《喪服傳》雲,'外親之服皆緦',是亦不隔於堂姨舅也。若以所服不得過本,而須為外曾祖父母及外伯叔祖父母制服,亦何傷乎?是皆親親敦本之意,卿等更熟詳之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