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八十 列傳第三十

○褚遂良 韓瑗 來濟 上官儀

褚遂良,散騎常侍亮之子也。太業末,隨父在隴右,薛舉僣號,署為通事舍人。舉敗歸國,授秦州都督府鎧曹參軍。貞觀十年,自秘書郎遷起居郎。遂良博涉文史,尤工隸書,父友歐陽詢甚重之。太宗嘗謂侍中魏徵曰:"虞世南死後,無人可以論書。"徵曰:"褚遂良下筆遒勁,甚得王逸少體。"太宗即日召令侍書。太宗嘗出御府金帛購求王羲之書跡,天下爭齎古書詣闕以獻,當時莫能辯其真偽,遂良備論所出,一無舛誤。十五年,詔有事太山,先幸洛陽,有星孛於太微,犯郎位。遂良言於太宗曰:"陛下撥亂反正,功超前烈,將告成東嶽,天下幸甚。而行至洛陽,彗星輒見,此或有所未允合者也。且漢武優柔數年,始行岱禮,臣愚伏願詳擇。"太宗深然之,下詔罷封禪之事。其年,遷諫議大夫,兼知起居事。太宗嘗問:"卿知起居,記錄何事,大抵人君得觀之否?"遂良對曰:"今之起居,古左右史,書人君言事,且記善惡,以為鑑誡,庶幾人主不為非法。不聞帝王躬自觀史。"太宗曰:"朕有不善,卿必記之耶?"遂良曰:"守道不如守官,臣職當載筆,君舉必記。"黃門侍郎劉洎曰:"設令遂良不記,天下亦記之矣。"太宗以為然。時魏王為太宗所愛,禮秩如嫡。其年,太宗問侍臣曰:"當今國家何事最急?"中書侍郎岑文本曰:"《傳》稱'導之以德,齊之以禮',由斯而言。禮義為急。"遂良進曰:"當今四方仰德,誰敢為非?但太子、諸王,須有定分,陛下宜為萬代法以遺子孫。"太宗曰:"此言是也。朕年將五十,已覺衰怠。既以長子守器東宮,弟及庶子數將五十,心常憂慮,頗在此耳。但自古嫡庶無良佐,何嘗不傾敗國家?公等為朕搜訪賢德,以傅儲宮,爰及諸王,鹹求正士。且事人歲久,即分義情深,非意窺窬,多由此作。"於是限王府官僚不得過四考。十七年,太宗問遂良曰:"舜造漆器,禹雕其俎,當時諫舜、禹者十餘人。食器之間,苦諫何也?"遂良對曰:"雕琢害農事,纂組傷女工。首創奢淫,危亡之漸。漆器不已,必金為之;金器不已,必玉為之。所以諍臣必諫其漸,及其滿盈,無所復諫。"太宗以為然,因曰:"夫為人君,不憂萬姓而事奢淫,危亡之機可反掌而待也。"時皇子年幼者多任都督、刺史,遂良上疏曰:"昔兩漢以郡國理人,除郡以外,分立諸子。割土分疆,雜用周制。皇唐州縣,祖依秦法。皇子幼年,或授刺史,陛下豈不以王之骨肉,鎮扞四方?此之造制,道高前烈。如臣愚見,有小未盡。何者?刺史郡帥,民仰以安。得一善人,部內蘇息;遇一不善,合州勞弊。是以人君愛恤百姓,常為擇賢。或稱河潤九里,京師蒙福;或人興歌詠,生為立祠。漢宣帝云:'與我共理者,惟良二千石。'如臣愚見,陛下兒子內年齒尚幼、未堪臨人者,且留京師,教以經學。一則畏天之威,不敢犯禁;二則觀見朝儀,自然成立。因此積習,自知為人。審堪臨州,然後遣出。臣謹按漢明、章、和三帝,能友愛於弟,自茲已降,取為準的。封立諸王,雖各有國土,年尚幼小者,召留京師,訓以禮法,垂以恩惠。訖三帝世,諸王數十百人,唯二王稍惡,自余餐和染教,皆為善人。則前事已驗,惟陛下詳察。"太宗深納之。其年,太子承乾以罪廢,魏王泰入侍,太宗面許立為太子。因謂侍臣曰:"昨青雀自投我懷云:'臣今日始得與陛下為子,更生之日也。臣唯有一子,臣百年之後,當為陛下殺之,傳國晉王。'父子之道,故當天性,我見其如此,甚憐之。"遂良進曰:"陛下失言。伏願審思,無令錯誤也。安有陛下百年之後,魏王執權為天下之主,而能殺其愛子,傳國於晉王者乎?陛下昔立承乾為太子,而復寵愛魏王,禮數或有逾於承乾者,良由嫡庶不分,所以至此。殷鑑不遠,足為龜鏡。陛下今日既立魏王,伏願陛下別安置晉王,始得安全耳。"太宗涕泗交下曰:"我不能。"即日召長孫無忌、房玄齡、李勣與遂良等定策,立晉王為皇太子。時頻有飛雉集於宮殿之內,太宗問群臣曰:"是何祥也?"對曰:"昔秦文公時,有童子化為雉,雌者鳴於陳倉,雄者鳴於南陽。童子曰:得雄者王,得雌者霸。文公遂以為寶雞。後漢光武得雄,遂起南陽而有四海。陛下舊封秦王,故雄雉見於秦地,此所以彰表明德也。"太宗悅曰:"立身之道,不可無學,遂良博識,深可重也。"尋授太子賓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