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康熙大帝(第二卷驚風密雨)》第一章 負荊行輾轉風雪路 拱手去飄泊書生情


傅宏烈苦笑一下,回頭看了看坐在身後的兩個筆帖式。其中一個連忙說道:
“周先生,剛才傅大人所說確實不假。我們兩個都是刑部衙門的人,奉了部文鎖拿傅大人進京問罪的。因為傅大人上了一個撤去三藩的奏摺,平西王吳三桂知道訊息之後,照會平南王府捉拿了他,本來要在廣東就地處決,可是皇上降旨要刑部和大理寺會審議處。多虧京城步軍統領衙門的圖海將軍關照,讓杭州將軍準備了這隻官船,使傅大人少吃了不少苦……”
“噢,原來是這樣。傅大人,學生失禮了。”
“哪裡,哪裡,幾天同行,暢懷敘談,快何如之。你文章寫得好,又懂兵法,是個難得的人才。我本想給你寫封薦書,可我眼下的處境,寫了只能給你招禍。兄弟,帶上這點銀子,你自奔前程去吧。”
周培公沒有去接那銀子,他深情地望著傅宏烈,問道:“傅大人,您與圖海將軍是故交知己嗎?”
“說不上。圖海將軍被黜貶到潮州時,我們曾相處過一年。他是很有肝膽的。你知道鐵丐吳六一嗎?他調任廣東總督之後,上本保舉圖海接替了他的九門提督兼管步兵統領衙門的職務,回京還不久。我和吳六一也是老朋友。可惜呀,鐵丐將軍剛到廣東就不明不白地得了暴病死了,他若活著,我也不至於落到這般下場。唉!”
聽傅宏烈說到這裡,周培公倒笑了:
“大人,據我看來,您這次北京之行,是有驚無險,沒準還有升遷的可能呢?”
傅宏烈大吃一驚:“啊,培公,你莫不是在取笑我吧?”
“哎——學生怎敢如此。前天,曾聽大人說過皇上召三藩同時入京,如果把您的事和他們進京連在一起看,就大有文章了。”
“啊——請講下去。”
“天下只有一個,不容二主並立。常言說:客大欺店,奴強壓主。眼下,三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勢,朝廷豈能容得了他們?召三藩進京去,不是要演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老戲,便是擺上一桌鴻門宴。豈有他哉!”
“嗯——有道理,可是朝廷明詔,要鎖拿我進京從重處置的,這又怎講呢?”
“哈——大人,您是當局者迷啊!千古艱難唯一死。大人在廣東已經判了死罪,還怎么再從重呢?再說,皇上要撤藩,你的罪名也是撤藩,當今皇上乃聖明君主,豈肯不用你這樣的人才?”
傅宏烈還在沉思,旁邊一個筆帖式不服氣:“周先生,如果皇上不撤藩呢?”
“哼,無稽之談。國家每年收入三千七百萬兩銀子,吳三桂獨得九百萬,三藩加起來是兩千萬,單就這一筆賬說,假如你是主子,能容得下這樣的奴才嗎?傅大人,學生還有一句話,不知當問不當?”
“培公老弟,請講。”
“好。大人請旨撤藩,乃是密折拜奏,怎么會走漏訊息呢。”
“晤——是這樣,雖然是密折,也總有幾個心腹之人知道。其中只有一個汪士榮,是吳三桂的謀士。不過他和我有八拜之交,難道他會出賣我嗎?“
“大人,對汪士榮這個人,學生也略知一二。不過就這件事來說,是不是他出賣了您,學生雖然心疑,卻無確鑿證據,且待日後分曉吧。臨別在即,我有一言相贈。大人雖不愧為國士,但用心太死,用情過痴。君子處世之道,不信直中直,須防仁不仁。望大人三思。幾天來,聆聽教誨,受益匪淺,日後學生如有寸進,定當厚報。傅大人保重,學生告辭了。”說完,轉身鑽出船艙,跳上河岸。等傅宏烈等追出來時,他已健步如飛地走進了茫茫風雪之中。傅宏烈望著周培公遠去的身影自言自語他說,哎,真是個難得的人才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