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康熙大帝(第三卷玉宇呈祥)》第二十五章 銀子好貪官惹大禍 金鐘響尼女降綸音


蘇麻喇姑問道:“什麼風將你這大忙人吹到這裡來?你挾著這么一大卷子紙,又是什麼東西?”
“回大師的話,學生這兒來獻醜了。上回大師說到我的字,回去一忙竟忘了。前天突然想起來,趁著酒勁兒寫了出來,只怕難人大師法眼。”孔四貞早聽說高士奇有一筆好書法,便起身拿過來在案上展了。
字畫共是三張,一幅中堂畫兒非松非竹非梅,也不是麒麟鹿鶴之類的瑞獸珍禽,只有天上一輪明月,月旁彩暈周環,下頭一汛清池,漂一株青萍,伴一技孤標高聳的荷花,一隻細腰的蜜蜂在花旁振翅欲飛。一對條幅,龍飛鳳舞,寫得更顯精神。蘇麻喇姑看見,不禁渾身顫抖。只見上面寫著:
霞乃雲魄魂
蜂是花精神
聽過本書第一卷的朋友們都還記得,這是當年伍次友寫了送給蘇麻喇姑的對聯啊。他高士奇怎么會知道,又怎么會寫了這副對聯送來呢?
此時的蘇麻喇姑真是萬緒紛來,神不守舍,不知自己身在何方,心在何處。高士奇更緊張,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上,生怕這個馬屁拍在蹄子上。
“喔,大師,在下寫得不好,比起伍先生來差多了。然而據高某推心而言,大師之病,實由對聯引起。若把它常掛佛堂之上,比你常悶在心裡對身子更有好處。”
蘇麻喇姑一怔,回過神來,覺得高士奇的話也不無道理。雙手托著紙微笑道:“唉,你高士奇是朝中有名的書法家,皇宮裡的對聯你都寫了,這個字誰敢說不好?不過我可是沒東西還你這份人情。如今的世面是今非昔比,真正令人可嘆。那些不要臉的官兒們,不管圓的扁的全都拿出來,孝敬、巴結你們上書房的臣子。我是個出家人萬緣俱空,你這份人情我收了,可是,你也甭指望我給你辦什麼事兒!”
蘇麻喇姑如此精神煥發,說出話來,又是這樣的刻薄鋒利,高士奇不免吃了一驚。他不曾想,這個平日少言寡語、冷顏峻色的菩薩竟然如此潑辣!他哪裡知道,康熙九年前的蘇麻喇姑本就是這個樣兒。高士奇一怔之下,連忙笑道:“那是那是!我從不收人家錢,更無事央求大師。大師收了字畫就是我的臉面,高某同朋友又有吹牛的資本了。喔,差點忘了,京師新近來了幾班戲子,編的好戲文,聽說虎臣大人都極為賞識。賤內後天就要過門了。在下一片誠心想奉請大師過去散散心。不知大師可有此心情?若四格格也肯賞臉,說不定還能搬動皇上呢。果然如此,就是高門祖上有德,也不枉了芳蘭一片敬奉之心了!”
蘇麻喇姑還在看著字畫,口中說道,“我素來不看戲,皇上叫我去暢音閣看戲,我還懶得去呢!無非是飛燕、玉環、紫釵、牡丹,再不然就是封神、西遊、包龍圖夜斷陰曹,有什麼好看的?你八成請不動皇上,竟拿了字畫來我這兒撞木鐘的吧?”
孔四貞久悶宮中,卻想出去走走,遂笑道:“慧真大師,虧你還是‘萬緣俱空’呢,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心思兒,什麼事都起疑,一輩子也難成佛!你若去,我倒想陪陪你,多少年沒見你這副笑臉兒了!”
高士奇眨了眨眼,笑著說:“大師,你若是男身,又不出家,像士奇這些人真得捲鋪蓋回鄉再讀十年書!——剛才,正巧被你說準了!我何嘗沒有這個意思!您想啊,憑士奇這點能耐、臉面、哪裡搬得動皇上!不過,這戲卻並非尋常腳本。虎臣信里說,連伍先生當年看了草稿,還連聲誇讚,高興得手舞足蹈呢!”
高士奇靈機一動,搬出了伍次友這座尊神,蘇麻喇姑果然動了心:“喔?是什麼戲?”
高士奇眼睛一亮,來了精神,“《桃花扇》!山東才子孔尚任的得意手筆,寫了整整二十年!述說前明一代興亡,侯朝宗與李香君的悲歡離合。裡面的詩詞、曲賦、格調意境都是相當出色的!我請皇上倒也不全為巴結,一來皇上原就答應過的,為我主婚;二來戲文氣派很正,雖說聖學淵源,在萬機餘暇看點這樣有情、有致、有事、有訓的戲,是有用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