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康熙大帝(第三卷玉宇呈祥)》第三十一章 保糧道康熙納忠諫 聞凶耗培公焚情結


康熙也沒有說話,只看了看斜倚在桌旁萎頓不堪的周培公,站起身來走至桌旁,提筆疾書,方大聲道:“魏東亭進來!”
“奴才在!”滿身大雪的魏東亭應聲而入,甩袖子打下千兒道:“主子有何旨意?”
“你不能在奉天多呆了。要儘快趕回江南,告訴你,海關稅金要全部用來買糧。回京後朕再給你旨意!”
“扎!奴才明日就啟程。”
“還有,”康熙將紙交給魏東亭,“你繞道北京,傳旨給太醫院,派最好的醫生,帶最好的藥來為周培公治病!”
“扎!請示下,帶什麼藥?”
“明早你問高士奇,由他來定。”康熙說著,掏出懷表看了看,溫和地朝周培公一笑,說道:“培公,朕還有事,得去了。你好生養著,這病不要緊的。讓高士奇留下,你們談談。他也懂醫,參酌個方子出來。你是有專奏之權的臣子,要什麼東西,只管告訴朕!”說罷,帶著侍衛們去了。
屋裡只剩下了高士奇和周培公。大約方才精神耗得太多,周培公顯得疲倦,臉上毫無血色,卻還勉強招呼高士奇就坐,又命人看茶。
高士奇自己搬了把椅子,坐近了周培公床前,笑嘻嘻說道:“你不用張羅照應我,如今你是病人,我是郎中,請診脈。”
周培公擺擺手,說道:“高先生何必客氣,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了!我的病自己心中有數,治也罷不治也罷,只在兩年之內了。”
高士奇笑道:“周郎何必英雄氣短?你正在英年,往後日子比樹葉還稠呢!再說我奉聖命為你診視,不看脈,怎么交旨呢?”說著便搭脈。
搭脈歸搭脈,高士奇知道,周培公不是一般的人物。他既不同於愚昧無知的韓春和,又不同於痴情忘我的蘇麻喇姑。這位周培公,無書不讀,學問淵博,能言善辯,又一身正氣。文能治國安邦,武能統兵殺敵。在大清的文武官員之中,他是惟一的文韜武略兼備,深受皇上信任和器重之人。在這樣人的面前,自己那點小聰明玩不轉,而且,周培公自己就懂得醫道,你哄不了,騙不了,也唬不住他。診完脈,便老老實實說:“培公兄,在真人面前,我高士奇不敢說假活。你的脈象不好,已是病人膏盲。據學生看,此病非一般藥物能治,只有你自己振作精神,以心法療之,或許可見功效。你正在盛年,千萬不要過於鬱悶。”
“高先生,你不愧是主子跟前的人,用心如此誠懇,我豈能不感激涕零。請回報主子,說我定遵從你的囑咐,安心用藥調養,勸主子不要以我為念。”周培公正說話間,忽然瞟見高士奇腰中繫著一條打滿結的絲絛,他眼睛一亮,詫異地問:“高先生,你腰間系的是什麼,這可是不祥之物。”
“喔……”高士奇低頭看了看,笑道:“這是內務府老何夫人臨終給老何的,沒人能解得開。我看著像瑪瑙珠子似的,挺愛人的,就佩上了,倒不知是不吉之物。”
周培公伸出枯瘦的手要了過來,在手裡把玩著,這絲絛瑩光明亮,鮮紅鮮紅的,像滴滴紅淚串了起來。他漫不經心地說:“此物名曰‘冤孽串’。據民間傳說,死者心有怨憤,一日解不開,一日生魂不能超度。其實是死人自己和自己過不去。你說老何,哪個老何?”
高士奇道:“何桂柱啊……”
高士奇還待往下說,可周培公已是神情大變。臉上蒼白得全無半點血色,伏在枕上喘息著,似乎在強制壓抑著內心極度的激動。高士奇忙起身問道:“培公,怎么了,你身上很不好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