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康熙大帝(第四卷亂起蕭牆)》第八章 鬧御宴胤礻我耍刁蠻 究往事皇上吐真言


康熙見魏東亭皓首白髯、老態龍鐘的樣子,不覺一陣心疼。連忙說:“快,起來,起來。賜座,看茶。虎臣哪,你這個老貨,這么多日子也不來看朕,是不是又病了?叫朕好想念哪!去年聽說你得了瘧疾,朕賜給你的金雞納霜丸你用了嗎?要不要再賜一些?”
魏東亭激動得老淚縱橫:“回主子的話。主子賜的藥奴才用了,十分見效,還沒用完呢,奴才珍藏著等再犯病的時候用。唉,這藥是海外進貢的,皇上得之不易,貴重得很哪,奴才不敢把它糟踐了。奴才快七十歲了,還指望托主子的福,多活幾年呢!”
康熙動情地說:“哎,你這話說得糊塗。你是朕的奶哥,又是從朕登基開始就在朕身邊的侍衛,朕待你和別人怎能一樣呢?唉,時光真快,一轉眼四十五年了。當年的輔政大臣,上書房大臣們,死的死了,壞事的,貶官圈禁了。總之,結局好的少,壞的多。如今,就剩下了你、穆子煦和武丹幾個老侍衛了。你們得善自珍重,多活幾年,為朕保個好名聲。”
“主子爺說得何嘗不是呢!前些日子聽說熊賜履也作古了,主子身邊的老人兒越來越少了。不過,‘江山代有人才出,各領風騷數百年’。該是下一代出力的時候了。奴才這次進京叩見萬歲,是想在主子面前討個老面子,為方苞求個情。這方苞是個有名的才幹,雖說攪到戴名世的案子裡了,可是方苞一死,桐城派的文壇便會一撅不振,未免可惜了的。”
康熙思忖了一會兒,寬容地說:“喔——這事難得你惦記著。四阿哥和八阿哥也都替方苞說情。朕已經把方苞赦免了。嗯——你到底是朕的老臣,知道在太平盛世要珍惜人才的道理。殺人可不是鬧著玩的,頭砍下來可就再安不上去了。像這樣的事,上書房理應拿出條陳來。可是他們一個個裝聾作啞,故意不吭聲,非要朕親自過問、親自處置。唉,朕也老了,精力不濟了,事情不分巨細事事操心,可怎么得了哇。”
康熙這話說得非常體己,非常和善。魏東亭只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,皇上待他確實不同別人哪!他正要答話,卻見康熙揮手斥退了太監,小聲說:“東亭,朕要問你一件事。當年,朕第一次南巡時,楊起隆在南京架起了紅衣大炮,想要炸死膚。這件案子是你和穆子煦辦的。當時,聽說太子和四阿哥胤禎賞給你們倆一些禮物。賞的什麼,為什麼要賞?你要對朕說實話。”
康熙突然提出這件事來,話說得平平和和,既沒有責問的語氣,更沒有怪罪的意思,可是魏東亭卻嚇出了一身冷汗。他做夢也想不到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,康熙會突然提出這件事,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?
看過本書第三卷的人大概都還記得,那年康熙南巡,派穆子煦到江南和魏東亭一起秘密安排。他們倆在清查假朱三太子楊起隆的案件時,涉及到江南總督葛禮。查抄葛禮府第的時候,又發現了葛禮和索額圖之間來往密信。就在這時,魏東亭、穆子煦同時收到了以太子和四阿哥名義送的禮物:一柄如意和一件臥龍袋。他們倆鬧不準這裡面有什麼內幕,只將楊起隆正法,卻放過了葛禮和索額圖,也瞞下了這件事。後來,葛禮被四爺的門下年羹堯殺死,索額圖也遭到了圈禁。魏東亭以為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,永遠也不會敗露了。今天,在猝不及防之下,皇上突然問起來,魏東亭認也好,不認也罷,都是欺君之罪,都是殺頭滅族之罪呀!饒是魏東亭一向膽大心細,饒是他一向深得康熙的絕對信任,事到臨頭,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了。
就在魏東亭這一愣神之間,精明過人的康熙已經從魏東亭那變貌變色、手足無措的舉止中看出,這件事是千真萬確不容置疑了。便說:“虎臣,你不要怕,此事朕早就知道了,只是想讓你證實一下太子當時陷得有多深。你大概沒想過,事情已經出了,捂是捂不住的,捂到最後倒霉的只能是你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