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殘遊記》第十一回 疫鼠傳殃成害馬 痴犬流災化毒龍


子平大驚,說道:“這就奇了!不但中國自有書籍以來,未曾聽得有比上帝再尊的,即環球各國亦沒有人說上帝之上更有那一位尊神的。這真是聞所未聞了!”黃龍於道:“你看過佛經,知道阿修羅王與上帝爭戰之事嗎?”子平道:“那卻曉得,然我實不信。”
黃龍子道:“這話不但佛經上說,就是西洋各國宗教家,也知道有魔王之說。那是絲毫不錯的。須知阿修羅隔若干年便與上帝爭戰一次,未後總是阿修羅敗,再過若干年,又來爭戰。試問,當阿修羅戰敗之時,上帝為甚么不把他滅了呢,等他過若干年,又來害人?不知道他害人,是不智也;知道他害人,而不滅之,是不仁也。豈有個不仁不智之上帝呢?足見上帝的力量是滅不動他,可想而知了。譬如兩國相戰,雖有勝敗之不同,彼一國即不能滅此一國,又不能使此一國降伏為屬國,雖然戰勝,則兩國仍為平等之國,這是一定的道理。上帝與阿修羅亦然。既不能滅之,又不能降伏之,惟吾之命是聽,則阿修羅與上帝便為平等之國,而上帝與阿修羅又皆不能出這位尊者之範圍;所以曉得這位尊者,位分實在上帝之上。”
子平忙問道:“我從未聽說過!請教這位尊者是何法號呢?”黃龍子道:“法號叫做‘勢力尊看’。勢力之所至,雖上帝亦不能違拗他。我說個比方給你聽:上天有好生之德,由冬而春,由春而夏,由夏而秋,上天好生的力量已用足了。你試想,若夏天之樹木,百草,百蟲,無不滿足的時候,若由著他老人家性子再往下去好生,不要一年,這地球便容不得了,又到那裡去找塊空地容放這些物事呢?所以就讓這霜雪寒鳳出世,拚命的一殺,殺得乾乾淨淨的,再讓上天來好生,這霜雪寒風就算是阿修羅的部下了,又可知這一生一殺都是‘勢力尊者’的作用。此尚是粗淺的比方,不甚的確;要推其精義,有非一朝一夕所能算得盡的。”
璵姑聽了,道:“龍叔,今朝何以發出這等奇辟的議論?不但申先生來曾聽說,連我也未曾聽說過。究竟還是真有個‘勢力尊者’呢,還是龍叔的寓言?”黃龍子道:“你且說是有一個上帝沒有?如有一個上帝,則一定有一個‘勢力尊者’。要知道上帝同阿修羅都是‘勢力尊者’的化身。”璵姑拍掌大笑道:“我明白了!‘勢力尊者’就是儒家說的個‘無極’,上帝同阿修羅王合起來就是個‘太極’!對不對呢?”黃龍子道:“是的,不錯。”申子平亦歡喜,趙立道:“被璵姑這一講,連我也明白了!”
黃龍子道:“且慢。是卻是了,然而被你們這一講,豈不上帝同阿修羅都成了宗教家的寓言了嗎?若是寓言,就不如竟說‘無極’‘太極’的妥當。要知上帝同阿修多乃實有其人,實有其事。且等我慢慢講與你聽。不懂這個道理,萬不能明白那北拳南革的根源。將來申先生庶幾不至於攪到這兩重惡障里去。就是璵姑,道根尚淺,也該留心點為是。
“我先講這個‘勢力尊者’,即主持太陽宮者是也。環繞太陽之行星皆憑這個太陽為主動力。由此可知,凡屬這個太陽部下的勢力總是一樣,無有分別。又因這感動力所及之處與那本地的應動力相交,生出種種變相,莫可紀述。所以各宗教家的書總不及儒家的《易經》為最精妙。《易經》一書專講爻象。何以謂之爻象?你且看這‘爻’字:”乃用手指在桌上畫道:“一撇一捺,這是一交;又一撇一捺,這又是一交:天上天下一切事理盡於這兩交了,初交為正,再交為變,一正一變,互相乘除,就沒有紀極了。這個道理甚精微,他們算學家略懂得一點。算學家說同名相乘為‘正’。異名相乘為‘負’,無論你加減乘除,怎樣變法,總出不了這‘正’‘負’兩個字的範圍。所以‘季文子三思而後行’,孔子說‘再思可矣’,只有個再,沒有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