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梁書》卷四十九 列傳第四十三◎文學上



庾於陵,字子介,散騎常侍黔婁之弟也。七歲能言玄理。既長,清警博學有才思。齊隨王子隆為荊州,召為主簿,使與謝朓、宗夬抄撰群書。子隆代還,又以為送故主簿。子隆尋為明帝所害,僚吏畏避,莫有至者,唯於陵與夬獨留,經理喪事。始安王遙光為撫軍,引為行參軍,兼記室。永元末,除東陽遂安令,為民吏所稱。天監初,為建康獄平,遷尚書工部郎,待詔文德殿。出為湘州別駕,遷驃騎錄事參軍,兼中書通事舍人。俄領南郡邑中正,拜太子洗馬,舍人如故。舊事,東宮官屬,通為清選,洗馬掌文翰,尤其清者。近世用人,皆取甲族有才望,時於陵與周舍並擢充職,高祖曰:"官以人而清,豈限以甲族。"時論以為美。俄遷散騎侍郎,改領荊州大中正。累遷中書黃門侍郎,舍人、中正並如故。出為宣毅晉安王長史、廣陵太守,行府州事,以公事免。復起為通直郎,尋除鴻臚卿,復領荊州大中正。卒官,時年四十八。文集十卷。弟肩吾。

肩吾,字子慎。八歲能賦詩,特為兄於陵所友愛。初為晉安王國常侍,仍遷王宣惠府行參軍。自是每王徙鎮,肩吾常隨府。歷王府中郎、雲麾參軍,併兼記室參軍。中大通三年,王為皇太子,兼東宮通事舍人,除安西湘東王錄事參軍,俄以本官領荊州大中正。累遷中錄事諮議參軍、太子率更令、中庶子。初,太宗在藩,雅好文章士,時肩吾與東海徐摛、吳郡陸杲、彭城劉遵、劉孝儀、儀弟孝威,同被賞接。及居東宮,又開文德省,置學士,肩吾子信、摛子陵、吳郡張長公、北地傅弘、東海鮑至等充其選。齊永明中,文士王融、謝朓、沈約文章始用四聲,以為新變,至是轉拘聲韻,彌尚麗靡,復逾於往時。時太子與湘東王書論之曰:

吾輩亦無所游賞,止事披閱,性既好文,時復短詠。雖是庸音,不能閣筆,有慚伎癢,更同故態。比見京師文體,懦鈍殊常,競學浮疏,急為闡緩。玄冬修夜,思所不得,既殊比興,正背《風》、《騷》。若夫六典三禮,所施則有地;吉凶嘉賓,用之則有所。未聞吟詠情性,反擬《內則》之篇;操筆寫志,更摹《酒誥》之作;遲遲春日,翻學《歸藏》;湛湛江水,遂同《大傳》。

吾既拙於為文,不敢輕有掎摭。但以當世之作,歷方古之才人,遠則揚、馬、曹、王,近則潘、陸、顏、謝,而觀其遣辭用心,了不相似。若以今文為是,則古文為非;若昔賢可稱,則今體宜棄。俱為盍各,則未之敢許。又時有效謝康樂、裴鴻臚文者,亦頗有惑焉。何者?謝客吐言天拔,出於自然,時有不拘,是其糟粕;裴氏乃是良史之才,了無篇什之美。是為學謝則不屆其精華,但得其冗長;師裴則蔑絕其所長,惟得其所短。謝故巧不可階,裴亦質不宜慕。故胸馳臆斷之侶,好名忘實之類,方分肉於仁獸,逞郤克於邯鄲,入鮑忘臭,效尤致禍。決羽謝生,豈三千之可及;伏膺裴氏,懼兩唐之不傳。故玉徽金銑,反為拙目所嗤;《巴人下里》,更合郢中之聽。《陽春》高而不和,妙聲絕而不尋。竟不精討錙銖,核量文質,有異《巧心》,終愧妍手。是以握瑜懷玉之士,瞻鄭邦而知退;章甫翠履之人,望閩鄉而嘆息。詩既若此,筆又如之。徒以煙墨不言,受其驅染;紙札無情,任其搖襞。甚矣哉,文之橫流,一至於此!

至如近世謝朓、沈約之詩,任昉、陸倕之筆,斯實文章之冠冕,述作之楷模。張士簡之賦,周升逸之辯,亦成佳手,難可復遇。文章未墜,必有英絕;領袖之者,非弟而誰。每欲論之,無可與語,思言子建,一共商榷。辯茲清濁,使如涇、渭;論茲月旦,類彼汝南。朱丹既定,雌黃有別,使夫懷鼠知慚,濫竽自恥。譬斯袁紹,畏見子將;同彼盜牛,遙羞王烈。相思不見,我勞如何。

太清中,侯景寇陷京都;及太宗即位,以肩吾為度支尚書。時上流諸蕃,並據州拒景,景矯詔遣肩吾使江州,喻當陽公大心,大心尋舉州降賊。肩吾因逃入建昌界,久之,方得赴江陵,未幾卒。文集行於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