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三百二十二 列傳第二百十



逾年,新倭大至,屢寇浙東三郡。其在岑港者,徐移之柯梅,造新舟出海,宗憲不之追。十一月,賊揚帆南去,泊泉州之浯嶼,掠同安、惠安、南安諸縣,攻福寧州,破福安、寧德。明年四月遂圍福州,經月不解。福清、永福諸城皆被攻毀,蔓延於興化,奔突於漳州。其患盡移於福建,而潮、廣間亦紛紛以倭警聞矣。至四十年,浙東、江北諸寇以次平。宗憲尋坐罪被逮。明年十一月陷興化府,大殺掠,移據平海衛不去。初,倭之犯浙江也,破州縣衛所城以百數,然未有破府城者。至是,遠近震動,亟征俞大猷、戚繼光、劉顯諸將合擊,破之。其侵犯他州縣者,亦為諸將所破,福建亦平。

其後,廣東巨寇曾一本、黃朝太等,無不引倭為助。隆慶時,破碣石、甲子諸衛所。已,犯化州石城縣,陷錦囊所、神電衛。吳川、陽江、茂名、海豐、新寧、惠來諸縣,悉遭焚掠。轉入雷、謙、瓊三郡境,亦被其患。萬曆二年犯浙東寧、紹、台、溫四郡,又陷廣東銅鼓石雙魚所。三年犯電白。四年犯定海。八年犯浙江韭山及福建彭湖、東涌。十年犯溫州,又犯廣東。十六年犯浙江。然時疆吏懲嘉靖之禍,海防頗飭,賊來輒失利。其犯廣東者,為蜒賊梁本豪勾引,勢尤猖獗。總督陳瑞集眾軍擊之,斬首千六百餘級,沈其船百餘艘,本豪亦授首。帝為告謝郊廟,宣捷受賀雲。

日本故有王,其下稱關白者最尊,時以山城州渠信長為之。偶出獵,遇一人臥樹下,驚起衝突,執而詰之。自言為平秀吉,薩摩州人之奴,雄健蹺捷,有口辯。信長悅之,令牧馬,名曰木下人。後漸用事,為信長畫策,奪並二十餘州,遂為攝津鎮守大將。有參謀阿奇支者,得罪信長,命秀吉統兵討之。俄信長為其下明智所殺,秀吉方攻滅阿奇支,聞變,與部將行長等乘勝還兵誅之,威名益振。尋廢信長三子,僣稱關白,盡有其眾,時為萬曆十四年。於是益治兵,征服六十六州,又以威脅琉球、呂宋、暹羅、佛郎機諸國,皆使奉貢。乃改國王所居山城為大閣,廣築城郭,建宮殿,其樓閣有至九重者,實婦女珍寶其中。其用法嚴,軍行有進無退,違者雖子婿必誅,以故所向無敵。乃改元文祿,並欲侵中國,滅朝鮮而有之。召問故時汪直遺黨,知唐人畏倭如虎,氣益驕。益大治兵甲,繕舟艦,與其下謀,入中國北京者用朝鮮人為導,入浙、閩沿海郡縣者用唐人為導。慮琉球泄其情,使毋入貢。

同安人陳甲者,商於琉球。懼為中國害,與琉球長史鄭迥謀,因進貢請封之使,具以其情來告。甲又鏇故鄉,陳其事於巡撫趙參魯。參魯以聞,下兵部,部移咨朝鮮王。王但深辨嚮導之誣,亦不知其謀己也。

初,秀吉廣徵諸鎮兵,諸三歲糧,欲自將以犯中國。會其子死,旁無兄弟。前奪豐後島主妻為妾,慮其為後患。而諸鎮怨秀吉暴虐,鹹曰:“此舉非襲大唐,乃襲我耳。”各懷異志。由是,秀吉不敢親行。二十年四月遣其將清正、行長、義智,僧玄蘇、宗逸等,將舟師數百艘,由對馬島渡海陷朝鮮之釜山,乘勝長驅,以五月渡臨津,掠開城,分陷豐德諸郡。朝鮮望風潰,清正等遂偪王京。朝鮮王李昖棄城奔平壤,又奔義州,遣使絡繹告急。倭遂入王京,執其王妃、王子,追奔至平壤,放兵淫掠。七月命副總兵祖承訓赴援,與倭戰於平壤城外,大敗,承訓僅以身免。八月,中朝乃以兵部侍郎宋應昌為經略,都督李如松為提督,統兵討之。

當是時,寧夏未平,朝鮮事起,兵部尚書石星計無所出,募能說倭者偵之,於是嘉興人沈惟敬應募。星即假游擊將軍銜,送之如松麾下。明年,如松師大捷於平壤,朝鮮所失四道並復。如松乘勝趨碧蹄館,敗而退師。於是封貢之議起,中朝彌縫惟敬以成款局,事詳《朝鮮傳》。久之,秀吉死,諸倭揚帆盡歸,朝鮮患亦平。然自關白侵東國,前後七載,喪師數十萬糜餉數百萬,中朝與朝鮮迄無勝算。至關白死,兵禍始休,諸倭亦皆退守島巢,東南稍有安枕之日矣。秀吉凡再傳而亡。

終明之世,通倭之禁甚嚴,閭巷小民,至指倭相詈罵,甚以噤其小兒女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