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三百二十三 列傳第二百十一



明年,聲言發兵侵旁國,厚價市鐵器。華人貪利盡鬻之,於是家無寸鐵。酋乃下令錄華人姓名,分三百人為一院,入即殲之。事稍露,華人群走菜園。酋發兵攻,眾無兵仗,死無算,奔大侖山。蠻人復來攻,眾殊死斗,蠻兵少挫。酋鏇悔,遣使議和。眾疑其偽,撲殺之。酋大怒,斂眾入城,設伏城旁。眾飢甚,悉下山攻城。伏發,眾大敗,先後死者二萬五千人。酋尋出令,諸所掠華人貲,悉封識貯庫。移書閩中守臣,言華人將謀亂,不得已先之,請令死者家屬往取其孥與帑。巡撫徐學聚等亟告變於朝,帝驚悼,下法司議奸徒罪。三十二年十二月議上,帝曰:“嶷等欺誑朝廷,生釁海外,致二萬商民盡膏鋒刃,損威辱國,死有餘辜,即梟首傳示海上。呂宋酋擅殺商民,撫按官議罪以聞。”學聚等乃移檄呂宋,數以擅殺罪,令送死者妻子歸,竟不能討也。其後,華人復稍稍往,而蠻人利中國互市,亦不拒,久之復成聚。

時佛郎機已並滿剌加,益以呂宋,勢愈強,橫行海外,遂據廣東香山澳,築城以居,與民互市,而患復中於粵矣。

合貓里,海中小國也。土瘠多山,山外大海,饒魚蟲,人知耕稼。永樂三年九月遣使附爪哇使臣朝貢。其國又名貓里務,近呂宋,商舶往來,漸成富壤。華人入其國,不敢欺陵,市法最平,故華人為之語曰:“若要富,須往貓里務。”有網巾礁老者,最兇悍,海上行劫,舟若飄風,遇之無免者。然特惡商舶不至其地,偶有至者,待之甚善。貓里務後遭寇掠,人多死傷,地亦貧困。商人慮為礁老所劫,鮮有赴者。

美洛居,俗訛為米六合,居東海中,頗稱饒富。酋出,威儀甚備,所部合掌伏道旁。男子削髮,女椎結。地有香山,雨後香墮,沿流滿地,居民拾取不竭。其酋委積充棟,以待商舶之售。東洋不產丁香,獨此地有之,可以辟邪,故華人多市易。

萬曆時,佛郎機來攻,其酋戰敗請降,乃宥令復位,歲以丁香充貢,不設戍兵而去。已,紅毛番橫海上,知佛郎機兵已退,乘虛直抵城下,執其酋,語之曰:“若善事我,我為若主,殊勝佛郎機也。”酋不得已聽命,復位如故。佛郎機酋聞之大怒,率兵來攻,道為華人所殺,語具《呂宋傳》。

時紅毛番雖據美洛居,率一二歲率眾返國,既返復來。佛郎機酋子既襲位,欲竟父志,大舉兵來襲,值紅毛番已去,遂破美洛居,殺其酋,立己所親信主之。無何,紅毛番至,又破其城,逐佛郎機所立酋,而立美洛居故王之子。自是,歲構兵,人不堪命。華人流寓者,遊說兩國,令各罷兵,分國中萬老高山為界,山以北屬紅毛番,南屬佛郎機,始稍休息,而美洛居竟為兩國所分。

沙瑤,與吶嗶嘽連壞。吶嗶嘽在海畔,沙瑤稍紆入山隈,皆與呂宋近。男女蓄髮椎結,男子用履,婦女跣足。以板為城,豎木覆茅為室。崇釋教,多建禮拜寺。男女之禁甚嚴,夫行在前,其婦與人嘲笑,夫即刃其婦,所嘲笑之人不敢逃,任其刺割。盜不問大小,輒論死。孕婦將產,以水灌之,且以水滌其子,置水中,生而與水習矣。物產甚薄,華人商其地,所攜僅磁器、鍋釜之類,重者至布而止。後佛郎機據呂宋,多侵奪鄰境,惟二國號令不能及。

雞籠山在彭湖嶼東北,故名北港,又名東番,去泉州甚邇。地多深山大澤,聚落星散。無君長,有十五社,社多者千人,少或五六百人。無徭賦,以子女多者為雄,聽其號令。雖居海中,酷畏海,不善操舟,老死不與領國往來。

永樂時,鄭和遍歷東西洋,靡不獻琛恐後,獨東番遠避不至。和惡之,家貽一銅鈴,俾掛諸項,蓋擬之狗國也。其後,人反寶之,富者至掇數枚,曰:“此祖宗所遺。”俗尚勇,暇即習走,日可數百里,不讓奔馬。足皮厚數分,履荊棘如平地。男女椎結,裸逐無所避。女或結草裙蔽體,遇長老則背身而立,俟過乃行。男子穿耳。女子年十五,斷唇旁齒以為飾,手足皆刺文,眾社畢賀,費不貲。貧者不任受賀,則不敢刺。四序,以草青為歲首。土宜五穀,而不善水田。谷種落地,則止殺,謂行好事,助天公,乞飯食。既收穫,即標竹竿於道,謂之插青,此時逢外人便殺矣。村落相仇,刻期而後戰,勇者數人前跳,被殺則立散。其勝者,眾賀之,曰:“壯士能殺人也。”其負者,家眾亦賀之,曰:“壯士不畏死也。次日,即和好如初。地多竹,大至數拱,長十丈,以竹構屋,覆之以茅,廣且長,聚族而居。無曆日、文字,有大事集眾議之。善用鏢槍,竹柄鐵鏃,銛甚,試鹿鹿斃,試虎虎亦斃。性既畏海,捕魚則於溪澗。冬月聚眾捕鹿,鏢發輒中,積如丘山。獨不食雞雉,但取其毛以為飾。中多大溪,流入海,水澹,故其外名淡水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