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一百九十三 列傳第八十一



隆慶初,起禮部左侍郎,掌詹事府。穆宗幸太學,祭酒胡杰適論罷,以貞吉攝事。講《大禹謨》稱旨,命充日講官。貞吉年逾六十,而議論侃直,進止有儀,帝深注意焉。尋遷南京禮部尚書。既行,帝念之,仍留直講。三年秋,命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。貞吉入謝,奏:“朝綱邊務一切廢弛,臣欲捐軀任事,惟陛下主之。”帝益喜。會寇入大同,總兵官趙岢失事,總督陳其學反以捷聞,為御史燕如宦所發。貞吉欲置重罰,兵部尚書霍冀僅議貶秩。貞吉與同官爭不得,因上言:“邊帥失律,祖宗法具在。今當事者屈法徇人,如公論何?臣老矣,效忠無術,乞賜罷。”不許。俄加太子太保。貞吉以先朝禁軍列三大營,營各有帥,今以一人總三營,權重難制。因極言其弊,請分五營,各統以大將,稍復祖宗之舊。帝善之,命兵部會廷臣議。尚書霍冀前與貞吉議不合,頗不然其言。廷臣亦多謂強兵在擇將,不在變法。冀等乃上議三大營宜如故。惟以一人為總督,權太重,宜三營各設一大將,而罷總督,以文臣為總理。報可。

初,給事中楊鎔劾冀貪庸。帝已留冀,冀以鎔貞吉鄉人,疑出貞吉意,疏辨乞罷,且詆貞吉。貞吉亦疏辨求去。詔留貞吉,褫冀官。其後營制屢更,未逾年即復其舊,貞吉亦不能爭也。俺答款塞求封,貞吉力贊其議。

先是,高拱再入閣即掌吏部。貞吉言於李春芳,亦得掌都察院。拱以私憾欲考察科道。貞吉與同事上言:“頃因御史葉夢熊言事忤旨,陛下嚴諭考核言官,並及升任在籍者。應考近二百人,其中豈無懷忠報主謇諤敢言之士?今一以放肆奸邪罪之,竊恐所司奉行過當,忠邪不分,致塞言路,沮士氣,非國家福也。”帝不從。拱以貞吉得其情,憾甚。及考察,拱欲去貞吉所厚者,貞吉亦持拱所厚以解。於是斥者二十七人,而拱所惡者鹹與。拱猶以為憾也,嗾門生給事中韓楫劾貞吉庸橫,考察時有私。貞吉疏辨乞休,且言:“臣自掌院務,僅以考察一事與拱相左。其他壞亂選法,縱肆作奸,昭然耳目者,臣噤口不能一言,有負任使,臣真庸臣也。若拱者,斯可謂橫也已。臣放歸之後,幸仍還拱內閣,毋令久專大權,廣樹眾黨。”疏入,竟允貞吉去,而拱握吏部權如故。

貞吉學博才高。然好剛使氣,動與物迕。九列大臣,或名呼之,人亦以是多怨。高拱、張居正名輩出貞吉後,而進用居先。鹹負才好勝不相下,竟齟齬而去。萬曆十年卒,贈少保,諡文肅。

殷士儋,字正甫,歷城人。嘉靖二十六年進士。選庶吉士,授檢討。久之,充裕王講官。凡關君德治道,輒危言激論,王為動色。遷右贊善,進洗馬,直論如故。隆慶元年擢侍讀學士,掌翰林院事,進禮部右侍郎,未幾改吏部。明年春,拜禮部尚書,掌詹事府事。其冬,還理部事。四年正月朔望,日月俱食。士儋疏請布德、緩刑、納諫、節用,飭內外臣工講求民瘼。報聞。以舊恩,進太子太保。時寒暑皆罷講,士儋請如故事,四時無輟,並進講《祖訓》及《大學衍義》、《貞觀政要》。帝嘉納之。

始世宗定宗藩條例,親王無後,以兄弟及兄弟之子嗣,不得以旁繼。嘉靖末,肅懷王薨,無子。其大母定王妃請以輔國將軍縉貴嗣,禮部議縉貴實懷王從叔,不可承祧。詔許以將軍攝府事。及帝即位,王妃復請,前尚書高儀執不可。縉貴重賄中官,屬宗人為奏,祈必得。士儋持之甚力。帝以肅藩越在遠塞,不王無以鎮之,遂許縉貴嗣。士儋爭曰:“肅府自甘州徙蘭州,實內地。且請別選郡王賢者理府事,毋遂私請,壞條例。”而帝意堅不可奪。士儋乃請封為郡王,諸宗率以此令從事,帝終不許。故事,郊畢,舉慶成宴。自世宗倦勤,典禮久廢。帝即位三載,猶未舉行,士儋始考定舊儀行之。十一月,命以本官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辦事。俄俺答封事成,進少保,改武英殿。

始士儋與陳以勤、高拱、張居正並為裕邸僚,三人皆柄用,士儋仍尚書,不能無望。拱素善張四維,欲引共政,而惡士儋不親己,不為援。士儋遂藉太監陳洪力,取中旨入閣,以故怨拱及四維。四維父擅鹽利,為御史郜永春所劾。事已解,他御史復及之。拱、四維疑出士儋指,益相構。御史趙應龍遂劾士儋進由陳洪,不可以參大政。士儋再辨求去,不允。而拱門生都給事中韓楫復揚言脅之,士儋亦疑出拱指。故事,給事中朔望當入閣會揖。士儋面詰楫曰:“聞君有憾於我,憾自可耳,毋為他人使。”拱曰:“非體也。”士儋勃然起,詬拱曰:“若逐陳公,逐趙公,復逐李公,今又為四維逐我,若能常有此座耶?”奮臂欲毆之。居正從旁解,亦誶而對。御史侯居良復劾士儋始進不正,求退不勇。士儋再疏請益力,乃賜道里費,乘傳歸,有司給稟隸如故事。家居十一年卒。時居正垂沒,四維為政,怨士儋。贈太保,諡文通。久之,改諡文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