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一百九十一 列傳第七十九

毛澄 汪俊(弟偉) 吳一鵬 朱希周 何孟春 豐熙(子坊) 徐文華薛蕙(胡侍 王祿 侯廷訓)

毛澄,字憲清,崑山人。舉弘治六年進士第一。授修撰。預修《會典》成,進右諭德,直講東宮。武宗為太子,以澄進講明晰稱之帝。帝大喜。方秋夜置宴,即徹以賜。武宗立,進左庶子,直經筵。以母憂歸。正德四年,劉瑾摘《會典》小疵貶諸纂修者秩,以澄為侍讀。服闋還朝,進侍講學士。再遷學士,掌院事,歷禮部侍郎。十二年六月拜尚書。

其年八月朔,帝微行。澄率侍郎王瓚、顧清等疏請還宮。既又出居庸,幸宣府,久留不返。澄等頻疏諫,悉不報。明年正月,駕鏇,命百官戎服郊迎。澄等請用常服,不許。七月,帝自稱威武大將軍朱壽,統六師巡邊。遂幸宣府,抵大同,歷山西至榆林。澄等屢疏馳諫。至十二月,復偕廷臣上疏曰:“去歲正月以來,鑾輿數駕,不遑寧居。今茲之行,又已半歲。宗廟、社稷享祀之禮並系攝行,萬壽、正旦、冬至朝賀之儀悉從簡略。臘朔省牲,闕而不行,遂二年矣。歲律將周,郊禋已卜。皇祖之訓曰:‘凡祀天地,精誠則感格,怠慢則禍生。’今六龍遐騁,鏇軫無日。萬一冰雪阻違,道途梗塞,元正上日不及躬執玉帛於上帝前,陛下何以自安?且邊地荒寒,隆冬尤甚。臣等處重城,食厚祿,仰思聖體勞頓,根本空虛,遙望清塵,憂心如醉。伏祈趣駕速還,躬親稞享,宗社臣民幸甚。”不報。十四年二月,駕甫還京,即諭禮部:“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、總兵官、太師、鎮國公朱壽遣往兩畿,瞻東嶽,奉安聖像,祈福安民。”澄等駭愕,復偕廷臣上言:“陛下以天地之子,承祖宗之業,九州四海但知陛下有皇帝之號。今曰‘總督軍務、威武大將軍、太師、鎮國公’者,臣等莫知所指。夫出此旨者,陛下也。加此號者,陛下也。不知受此號者何人?如以皇儲未建,欲遍告名山大川,用祈默相,則遣使走幣,足將敬矣。何必躬奉神像,獻寶香,如佛、老所為哉?”因歷陳五不可。亦不報。

宸濠反江西,帝南征示威武,駐蹕留都者逾歲。澄屢請迴鑾。及駕返通州,用江彬言,將即賜宸濠死。澄據漢庶人故事,請還京告郊廟,獻俘行戮。不從。中官王堂鎮浙江,請建生祠;西番闡化王使者乞額外賜茶九萬斤。澄皆力爭,不聽。王瓊欲陷彭澤,澄獨白其無罪。

武宗崩,澄偕大學士梁儲、壽寧侯張鶴齡、駙馬崔元、太監韋霦等迎世宗於安陸。既至,將謁見,有議用天子禮者。澄曰:“今即如此,後何以加?豈勸進、辭讓之禮當遂廢乎?”世宗踐阼甫六日,有旨議興獻王主祀及尊稱。五月七日戊午,澄大會文武群臣,上議曰:“考漢成帝立定陶王為皇太子,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,奉共王祀。共王者,皇太子本生父也。時大司空師丹以為恩義備至。今陛下入承大統,宜如定陶王故事,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厚炫繼興王后,襲興王主祀事。又考宋濮安懿王之子入繼仁宗後,是為英宗。司馬光謂濮王宜尊以高官大爵,稱王伯而不名。范鎮亦言:‘陛下既考仁宗,若復以濮王為考,於義未當。’乃立濮王園廟,以宗朴為濮國公奉濮王祀。程頤之言曰:‘為人後者,謂所後為父母,而謂所生為伯、叔父母,此生人之大倫也。然所生之義,至尊至大,宜別立殊稱。曰皇伯、叔父某國大王,則正統既明,而所生亦尊崇極矣。’今興獻王於孝宗為弟,於陛下為本生父,與濮安懿王事正相等。陛下宜稱孝宗為皇考,改稱興獻王為‘皇叔父興獻大王’,妃為‘皇叔母興獻王妃’。凡祭告興獻王及上箋於妃,俱自稱‘侄皇帝’某,則正統、私親,恩禮兼盡,可以為萬世法。”議上,帝怒曰:“父母可更易若是耶!”命再議。

其月二十四日乙亥,澄復會廷臣上議曰:“《禮》為人後者為之子,自天子至庶人一也。興獻王子惟陛下一人,既入繼大統,奉祀宗廟,是以臣等前議欲令崇仁王厚炫主興獻王祀。至於稱號,陛下宜稱為‘皇叔父興獻大王’,自稱‘侄皇帝’名。以宋程頤之說為可據也。本朝之制,皇帝於宗藩尊行,止稱伯父、叔父,自稱皇帝而不名。今稱興獻王為‘皇叔父大王’,又自稱名,尊崇之典已至,臣等不敢復有所議。”因錄程頤《代彭思永議濮王禮疏》進覽。帝不從,命博考前代典禮,再議以聞。澄乃復會廷臣上議曰:“臣等會議者再,請改稱興獻王為叔父者,明大統之尊無二也。然加‘皇’字於‘叔父’之上,則凡為陛下伯、叔諸父皆莫能與之齊矣。加‘大’字於‘王’之上,則天下諸王皆莫得而並之矣。興獻王稱號既定,則王妃稱號亦隨之,天下王妃亦無以同其尊矣。況陛下養以天下,所以樂其心,不違其志,豈一家一國之養可同日語哉。此孔子所謂事之以禮者。其他推尊之說,稱親之議,似為非禮。推尊之非,莫詳於魏明帝之詔。稱親之非,莫詳於宋程頤之議。至當之禮,要不出於此。”並錄上魏明帝詔書。當是時,帝銳意欲推崇所生,而進士張璁復抗疏極言禮官之謬。帝心動,持澄等疏久不下。至八月庚辰朔,再命集議。澄等乃復上議曰:“先王制禮,本乎人情。武宗既無子嗣,又鮮兄弟,援立陛下於憲廟諸孫之中。是武宗以陛下為同堂之弟,考孝宗,母慈壽,無可疑矣,可復顧私親哉?”疏入,帝不懌,復留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