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一百九十一 列傳第七十九



會給事中邢寰請議憲廟皇妃邵氏徽號,澄上言:“王妃誕生獻王,實陛下所自出。但既承大統,則宜考孝宗,而母慈壽太后矣。孝宗於憲廟皇妃宜稱皇太妃,則在陛下宜稱太皇太妃。如此,則彝倫既正,恩義亦篤。”疏入,報聞。其月,帝以母妃將至,下禮官議其儀。澄等請由崇文門入東安門,帝不可。乃議由正陽左門入大明東門,帝又不可。澄等執議如初。帝乃自定其儀,悉由中門入。

時尊崇禮猶未定,張璁復進《大禮或問》,帝益向之。至九月末,乃下澄等前疏,更令博採輿論以聞。澄等知勢不可已,謀於內閣,加稱興王為‘帝’,妃為“後”,而以皇太后懿旨行之。乃疏言:“臣等一得之愚,已盡於前議。茲欲仰慰聖心,使宜於今而不戾乎情,合乎古而無悖乎義,則有密勿股肱在。臣等有司,未敢擅任。”帝遂於十月二日庚辰,以慈壽皇太后旨加興獻王號曰“興獻帝”,妃曰“興國太后”,皇妃邵氏亦尊為“皇太后”,宣示中外。顧帝雖勉從廷議,意猶慊之。十二月十一日己丑,復傳諭加稱皇帝。內閣楊廷和等封還御批,澄抗疏力爭,又偕九卿喬宇等合諫,帝皆不允。明年,嘉靖改元正月,清寧宮後三小宮災。澄復以為言,會朝臣亦多諫者,事獲止。

澄端亮有學行,論事侃侃不撓。帝欲推尊所生,嘗遣中官諭意,至長跪稽首。澄駭愕,急扶之起。其人曰:“上意也。上言‘人孰無父母,奈何使我不獲伸’,必祈公易議。”因出囊金畀澄。澄奮然曰:“老臣悖耄,不能隳典禮。獨有一去,不與議已耳。”抗疏引疾至五六上,帝輒慰留不允。二年二月疾甚,復力請,乃許之。舟至興濟而卒。

先是,論定策功,加澄太子太傅,蔭錦衣世指揮同知,力辭不受。帝雅敬憚澄,雖數忤旨,而恩禮不衰。既得疾,遣醫診視,藥物之賜時至。其卒也,深悼惜之。贈少傅,諡文簡。

汪俊,字抑之,弋陽人。父鳳,進士,貴州參政。俊舉弘治六年會試第一,授庶吉士,進編修。正德中,與修《孝宗實錄》,以不附劉瑾、焦芳,調南京工部員外郎。瑾、芳敗,召復原官。累遷侍讀學士,擢禮部右侍郎。嘉靖元年轉吏部左侍郎。

時議興獻王尊號,與尚書喬宇、毛澄輩力爭。澄引疾去,代者羅欽順不至,乃以俊為禮部尚書。是時獻王已加帝號矣,主事桂萼復請稱皇考。章下廷議。三年二月,俊集廷臣七十有三人上議曰:“祖訓‘兄終弟及’,指同產言。今陛下為武宗親弟,自宜考孝宗明矣。孰謂與人為後,而滅武宗之統也。《儀禮》傳曰:‘為人後者,孰後?後大宗也。’漢宣起民間,猶嗣孝昭。光武中興,猶考孝元。魏明帝詔皇后無子,擇建支子,以繼大宗。孰謂入繼之主與為人後者異也。宋范純仁謂英宗親受詔為子,與入繼不同,蓋言恩義尤篤,尤當不顧私親,非以生前為子者乃為人後,身後入繼者不為人後也。萼言‘孝宗既有武宗為之子,安得復為立後。’臣等謂陛下自後武宗而上考孝宗,非為孝宗立後也。又言‘武宗全神器授陛下,何忍不繼其統。’臣等謂陛下既稱武宗皇兄矣,豈必改孝宗稱伯,乃為繼其統乎?又言‘禮官執者不過前宋《濮議》’。臣等愚昧,所執實不出此。蓋宋程頤之議曰:‘雖當專意於正統,豈得盡絕於私恩。故所繼,主於大義;所生,存乎至情。至於名稱,統緒所系,若其無別,斯亂大倫。’殆為今日發也。謹集諸章奏,惟進士張璁、主事霍韜、給事中熊浹與萼議同,其他八十餘疏二百五十餘人,皆如臣等議。”

議上,留中。而特旨召桂萼、張璁、席書於南京。越旬有五日,乃下諭曰:“朕奉承宗廟正統,大義豈敢有違。第本生至情,亦當兼盡。其再集議以聞。”俊不得已,乃集群臣請加“皇”字,以全徽稱。議上,復留十餘日。至三月朔,乃詔禮官,加稱興獻帝為本“生皇考恭穆獻皇帝”,興國太后為“本生母章聖皇太后”。擇日祭告郊廟,頒詔天下。而別諭建室奉先殿側,恭祀獻皇。俊等復爭曰:“陛下入奉大宗,不得祭小宗,亦猶小宗之不得祭大宗也。昔興獻帝奉藩安陸,則不得祭憲宗。今陛下入繼大統,亦不得祭興獻帝。是皆以禮抑情者也。然興獻帝不得迎養壽安皇太后於藩邸,陛下得迎興國太后於大內,受天下之養,而尊祀興獻帝以天子之禮樂,則人子之情獲自盡矣。乃今聖心無窮,臣等敢不將順,但於正統無嫌,乃為合禮。”帝曰:“朕但欲奉先殿側別建一室,以伸追慕之情耳。迎養藩邸,祖宗朝無此例,何容飾以為詞。其令陳狀。”俊具疏引罪。用嚴旨切責,而趣立廟益急。俊等乃上議曰:“立廟大內,有乾正統。臣實愚昧,不敢奉詔。”帝不納,而令集廷臣大議。俊等復上議曰:“謹按先朝奉慈別殿,蓋孝宗皇帝為孝穆皇太后附葬初畢,神主無薦享之所而設也。當時議者,皆據周制特祀姜嫄而言。至為本生立廟大內,則從古未聞。惟漢哀帝為定陶恭王立廟京師。師丹以為不可,哀帝不聽,卒遺後世之譏。陛下有可以為堯、舜之資,臣等不敢導以衰世之事。請於安陸特建獻帝百世不遷之廟,俟他日襲封興王子孫世世獻饗,陛下歲時遣官持節奉祀,亦足伸陛下無窮至情矣。”帝仍命遵前旨再議,俊遂抗疏乞休。再請益力,帝怒,責以肆慢,允其去。召席書未至,令吳一鵬署事。《明倫大典》成,落俊職,卒於家。隆慶初,贈少保,諡文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