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二百八 列傳第九十六
嘉靖二年詔蔭中官張欽義子李賢為錦衣世襲指揮。相卿言:“于謙子冕止錦衣千戶,王守仁子正憲止錦衣百戶。賢中官廝養,反過之。忠勛大臣裔曾不若近幸奴,殉國勤事之臣誰不解體?部臣彭澤、科臣許復禮、安磐相繼言之,悉拒不納。毋乃重內侍而輕士大夫哉!”
尋復言:“天下政權出於一則治,二三則亂;公卿大夫參議則治,匪人僣乾則亂。陛下繼統之初,登用老成,嘉納忠讜,裁抑僥倖,竄殛憸邪,可謂明且剛矣。曾未再期,偏聽私昵,秕政亟行,明少蔽,剛少遜,操權未得其術,而陰伺旁竊者得居中制之。如崔文以左道罔上,師保台諫言之而不聽。羅洪載守職逮系,廷臣疏七十上而不行。近又庇崔文奴奪法司之守,斥林俊以違旨,怒言官之奏擾。事涉中人,曲降溫旨,犯法不罪,請乞必從。此與正德朝何異哉!俊,國之望也,其去志決矣。俊去,類俊者必不留。陛下將與二三近習私人共理天下乎?今日天下,與先朝異。武宗時,勢已阽危,然元氣猶壯,調劑適宜,可以立起。何也?承孝宗之澤也。今日病雖稍蘇,而元氣已竭,調劑無方,將至不起。何也?承武宗之亂也。伏願深察亂機,收還政柄,取文輩置之重典。然後務學親賢,去讒遠色,延訪忠言,深恤民隱。務使宮府一體,上下一心,而後天下可為也。”同官趙漢等亦皆以文為言,帝卒不聽。未幾,以給事中李學曾、章僑、主事林應驄皆言事奪俸,復上疏諫。指帝氣驕志怠,甘蹈過愆。詞甚切。
為給事三年,所言皆不聽,遂謝病歸。八年,詔養病三年以上不赴都者,悉落職閒住,相卿遂廢。夏言故與同僚相善,既秉政,招之,謝弗應。
顧濟,字舟卿,崑山人。正德十二年進士。授行人,擢刑科給事中。武宗自南都還,臥病豹房,惟江彬等侍。濟言:“陛下孤寄於外,兩宮隔絕,骨肉日疏。所恃以為安者,果何人哉?漢高帝臥病數日,樊噲排闥,警以趙高之事。今群臣中豈無噲憂者!願陛下慎擇廷臣更番入直,起居動息鹹使與聞。一切淫巧戲劇,傷生敗德之事,悉行屏絕,則保養有道,聖躬自安。”不報。再逾月而帝崩。
世宗即位之月,濟上疏曰:“陛下踐阼,除弊納諫,臣民踴躍,思見德化之成。然立法非難,守法為難;聽諫非難,樂諫為難。今新政所厘,多不便於奸豪權悻。臣恐盤據既深,玩縱未已,非依怙宮闈,必請託左右。持法不固,則此輩將叢聚而壞之。此守法之難也。唐太宗貞觀初,每導群臣使言。及至晚年,諫者乃多忤旨。陛下首辟言路,臣工靡不因事納忠。高遠者似涉於迂闊,切直者或過於犯顏。若怒其犯顏,其言必不入;視為迂闊,則計必不行。此樂諫之難也。”尋復言:“內臣張雄、張銳等,詿誤先帝,業已逮治,又獲寬假。願斷以大義。俾無所售奸。”帝頗嘉納。既又劾司禮蕭敬黨庇銳等,而三法司會訊依違,無大臣節。不聽。帝欲加興獻帝皇號,濟言不可。尋請侍養歸,越數年卒。
子章志,嘉靖三十二年進士。累官南京兵部侍郎。奏減進奉馬快船額,南都人祀之。
章僑,字處仁,蘭溪人。正德十二年進士。授行人。嘉靖元年擢禮科給事中。疏劾中官蕭敬、芮景賢等。又言:“三代以下正學莫如朱熹。近有聰明才智,倡異學以號召,天下好高務名者靡然宗之。取陸九淵之簡便,詆朱熹為支離。乞行天下,痛為禁革。”御史梁世驃亦言之。帝為下詔申禁。
尋又請依祖宗故事,早朝班退,許百官以次啟事。經筵日講,賜清問,密勿大臣勤召對。又簡儒臣十數人,更番直便殿,以備咨訪。上納其言,而不能用。奸人何淵請立世室於太廟東北,僑力言其不可。未幾,又言:“添設織造內臣,貪橫殊甚。行戶至廢產鬻子以償。惟急停革,與天下更始。”疏入,不省。又因條列營務,劾定國公徐光祚、陽武侯薛倫不職,倫遂解任。尋請斥張璁、霍韜等,不聽。
孝陵司香谷大用乞還京治疾。僑言:“大用初連逆瑾,後引寧、彬,樹‘八黨’之凶,釀十六年之禍,至先帝不得正其終。若不早遏絕,恐乘間伺隙,群凶競起,不至復亂天下不止。”章下所司。吳廷舉請召家居大臣議禮,僑劾其陰附邪說。孟秋時享太廟,帝遣京山侯崔元。僑言:“奉命臨時,倉皇就位,誠敬何存?”帝怒,奪其俸二月。歷禮科左給事中。出知衡州府,終福建布政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