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一百九十八 列傳第八十六

楊一清 王瓊 彭澤 毛伯溫(汪文盛 鮑象賢) 翁萬達

楊一清,字應寧,其先雲南安寧人。父景,以化州同知致仕,攜之居巴陵。少能文,以奇童薦為翰林秀才。憲宗命內閣擇師教之。年十四舉鄉試,登成化八年進士。父喪,葬丹徒,遂家焉。服除,授中書舍人。久之,遷山西按察僉事,以副使督學陝西。一清貌寢而性警敏,好談經濟大略。在陝八年,以其暇究邊事甚悉。入為太常寺少卿,進南京太常寺卿。

弘治十五年用劉大夏薦,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,督理陝西馬政。西番故饒馬,而仰給中國茶飲以去疾。太祖著令,以蜀茶易番馬,資軍中用。久而浸弛,奸人多挾私茶闌出為利,番馬不時至。一清嚴為禁,盡籠茶利於官,以服致諸番,番馬大集。會寇大入花馬池,帝命一清巡撫陝西,仍督馬政。甫受事,寇已退。乃選卒練兵,創平虜、紅古二城以援固原;築垣瀕河以捍靖虜;劾罷貪庸總兵武安侯鄭宏;裁鎮守中官冗費,軍紀肅然。武宗初立,寇數萬騎抵固原,總兵曹雄軍隔絕不相聞。一清帥輕騎自平涼晝夜行,抵雄軍,為之節度,多張疑兵脅寇,寇移犯隆德。一清夜發火炮,回響山谷間。寇疑大兵至,遁出塞。一清以延綏、寧夏、甘肅有警不相援,患無所統攝,請遣大臣兼領之。大夏請即命一清總制三鎮軍務。

尋進右都御史。一清遂建議修邊,其略曰:

陝西各邊,延綏據險,寧夏、甘肅扼河山,惟花馬池至靈州地寬延,城堡復疏。寇毀牆入,則固原、慶陽、平涼、鞏昌皆受患。成化初,寧夏巡撫徐廷璋築邊牆綿亘二百餘里。在延綏者,餘子俊修之甚固。由是,寇不入套二十餘年。後邊備疏,牆塹日夷。弘治末至今,寇連歲侵略。都御史史琳請於花馬池、韋州設營衛,總制尚書秦紘僅修四五小堡及靖虜至環慶治塹七百里,謂可無患。不一二年,寇復深入。是紘所修不足捍敵。臣久官陝西,頗諳形勢。寇動稱數萬,往來倏忽。未至,徵兵多擾費;既至,召援輒後時。欲戰,則彼不來;持久,則我師坐老。臣以為防邊之策,大要有四:修浚牆塹,以固邊防;增設衛所,以壯邊兵;經理靈、夏,以安內附;整飭韋州,以遏外侵。

今河套即周朔方,漢定襄,赫連勃勃統萬城也。唐張仁願築三受降城,置烽堠千八百所,突厥不敢逾山牧馬。古之舉大事者,未嘗不勞於先,逸於後。夫受降據三面險,當千里之蔽。國初舍受降而衛東勝,已失一面之險。其後又輟東勝以就延綏,則以一面而遮千餘里之沖,遂使河套沃壤為寇巢穴。深山大河,勢乃在彼,而寧夏外險反南備河。此邊患所以相尋而不可解也。誠宜復守東勝,因河為固,東接大同,西屬寧夏,使河套方千里之地,歸我耕牧,屯田數百萬畝,省內地轉輸,策之上也。如或不能,及今增築防邊,敵來有以待之,猶愈無策。

因條具便宜:延綏安邊營石澇池至橫城三百里,宜設墩台九百座,暖譙九百間,守軍四千五百人;石澇池至定邊營百六十三里,平衍宜牆者百三十一里,險崖峻阜可鏟削者三十二里,宜為墩台,連線寧夏東路;花馬池無險,敵至仰客兵,宜置衛;興武營守御所兵不足,宜召募;自環慶以西至寧州,宜增兵備一人;橫城以北,黃河南岸有墩三十六,宜修復。帝可其議。大發帑金數十萬,使一清築牆。而劉瑾憾一清不附己,一清遂引疾歸。其成者,在要害間僅四十里。瑾誣一清冒破邊費,逮下錦衣獄。大學士李東陽、王鏊力救得解。仍致仕歸,先後罰米六百石。

安化王寘鐇反。詔起一清總制軍務,與總兵官神英西討,中官張永監其軍。未至,一清故部將仇鉞已捕執之。一清馳至鎮,宣布德意。張永鏇亦至,一清與結納,相得甚歡。知永與瑾有隙,乘間扼腕言曰:“賴公力定反側。然此易除也,如國家內患何。”永曰:“何謂也?”一清遂促席畫掌作“瑾”字。永難之曰:“是家晨夕上前,枝附根據,耳目廣矣。”一清慷慨曰:“公亦上信臣,討賊不付他人而付公,意可知。今功成奏捷,請間論軍事,因發瑾奸,極陳海內愁怨,懼變起心腹。上英武,必聽公誅瑾。瑾誅,公益柄用,悉矯前弊,收天下心。呂強、張承業暨公,千載三人耳。”永曰:“脫不濟,奈何?”一清曰:“言出於公必濟。萬一不信,公頓首據地泣,請死上前,剖心以明不妄,上必為公動。苟得請,即行事,毋須臾緩。”於是永勃然起曰:“嗟乎,老奴何惜餘年不以報主哉!”竟如一清策誅瑾。永以是德一清,左右之,得召還,拜戶部尚書。論功,加太子少保,賜金幣。尋改吏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