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一百八十六 列傳第七十四



既而朝事大變,宦官勢益張。至除夕朝罷,忽傳旨與楊守隨俱致仕。敷華即日就道。至徐州洪,坐小艇,觸石几溺死。瑾恨未已,欲借湖廣倉儲浥爛,坐以贓罪。修撰康海過瑾曰:“吾秦人愛張公如父母,公忍相薄耶?”瑾意稍解,猶坐敷華奸黨,與守隨等榜名朝堂。明年六月病且革,衣冠揖家廟,就榻而卒。瑾誅後二年,贈太子少保,謚簡肅。

敷華性剛介。弘治時,劉大夏常薦之,帝曰:“敷華誠佳,但為人太峻耳。”為部郎奉使,盜探其囊,得七金而已。

孫鰲山,官御史。

楊守隨,字維貞,鄞人,侍郎守陳從弟也。舉成化二年進士,授御史。巡視漕運,核大同軍餉,巡按江西,所至以風采見憚。

六年,疏陳六事,言:“郕王受命艱危時,削平禍亂,功甚大。歿乃謚以‘戾’,公論不平。此非先帝意,權奸逞私憾者為之也。亟宜改易,彰陛下親親之仁。尚書李秉效忠守法,一時良臣,為蕭彥莊誣劾致仕,乞即召還。律令犯公罪者不罷,近御史朱賢、婁芳等並除名,乞復其官,且戒所司毋法外加罪,一以律令從事。西征之役,以數萬甲兵討出沒不常之寇,千里轉輸,曠日持久。恐外患未平,內地先敝。乞速班師,戒邊臣慎封守。近例,軍官犯罪未結正者,遇赦即原,致此曹遷延,以希倖免。自今眾證明白者,即據律定案,毋使逃罪。雖遇赦免,亦不得管軍。在外官俸、兵餉,有逾年不給者,由郡縣蓄積少也。請於起運外,量加存留,以濟乏匱。”疏奏,時不能從。太常少卿孫廣安母喪起復,守隨與給事中李和等連章論之,乃令守制。

八年冬以災異陳時政九事。廷議四方災傷,停遣刷卷御史。會昌侯孫繼宗請並停在京者,守隨言:“繼宗等任情作奸,恐罪及,假此祈免。”帝置繼宗不問,而刷卷如故。山東飢,廷議吏納銀免考,授冠帶。守隨極言不可,帝即罷之。擢應天府丞,未上,母憂歸。服除無缺,添注視事。初,李孜省授太常寺丞,因守隨言改上林監副,憾之。至是譖於帝,中旨責守隨不當添注,調南寧知府。

弘治初,召為應天府尹,勘南京守備中官蔣琮罪。琮嗾其黨郭鏞劾守隨按給事方向獄不公,謫廣西右參政。久之,進按察使。八年召為南京右僉都御史,提督操江。歷兩京大理卿。九載滿,進工部尚書,仍掌大理寺。刑部獄送寺覆讞者多加刑,主事朱瑽論其非。守隨言:“自永樂間,寺已設刑具。部囚多未得實,安得不更訊。”帝乃瑽寢奏。孝宗崩,中官張瑜等以誤用御藥下獄,守隨會訊杖之。

正德元年四月,守隨奏:“每歲熱審,行於京師而不行於南京,五歲一審錄,詳於在京而略於在外,皆非是。請更定其制。”報可。中官李興擅伐陵木論死,令家人以銀四十萬兩求變其獄。守隨持之堅,獄不得解。廷臣之爭余鹽也,中旨詰“是何大事?”守隨語韓文曰:“事誠有大於是者。”文遂偕九卿伏闕論“八黨”。文等既逐,守隨憤,獨上章極論之曰:

陛下嗣位以來,左右迫臣,不能只承德意,盡取先朝良法而更張之,盡誣先朝碩輔而剗汰之。天下嗷嗷,莫措手足,致古今罕見之災,交集數月以內。陛下獨不思其故乎?內臣劉瑾等八人,奸險佞巧,誣罔恣肆,人目為“八虎”,而瑾尤甚,日以荒縱導陛下。或在西海擎鷹搏兔,或於南城躡峻登高,禁內鼓鉦震於遠邇,宮中火炮聲徹晝夜。淆雜尊卑,陵夷貴賤。引車騎而供執鞭之役,列市肆而親商賈之為。致陛下日高未朝,漏盡不寢。此數人者,方且竊攬威權,詐傳詔旨。放逐大臣,刑誅台諫。邀阻封章,廣納貨賂。傳奉冗員,多至千百。招募武勇,收及孩童。紫綬金貂盡予爪牙之士,蟒衣玉帶濫授心腹之人。附己者進官,忤意者褫職。內外臣僚。但知畏瑾,不知畏陛下。向也二三大臣受遺夾輔,今則有潛交默附、漏泄事機者矣。向也南北群僚,矢心痛疾,今則有畫策主文,依附時勢者矣。而且數易邊境將帥之臣,大更四方鎮守之職,志欲何為?夫太阿之柄不可授人。今陛下於兵刑財賦之區,機務根本之地,悉以委之。或掌團營,或主兩廠,或典司禮,或督倉場,大權在手,彼復何憚?於是大行殺戮,廣肆誅求。府藏竭於上,財力匱於下,武勇疲於邊。上下胥讒,神人共憤。陛下猶不覺悟,方且謂委任得人,何其舛也!伏望大奮乾綱,立置此曹重典,遠鑒延熹之失,毋使臣蹈蕃、武已覆之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