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演義》第五十九回 繞法壇迓來仙鶴 毀行宮力救真龍


臣入朝時,聞聖諭由東宮監國,暫得靜修,此不過信方士之言,為調攝計耳。夫堯舜性之,湯武身之,非不知修養可以成仙,以不易得也。不易得所以不學,豈堯舜之世無仙人?堯舜之智不知學哉?孔子謂老子猶龍,龍即仙也,孔子非不知老子之為仙,不可學也,不可學豈易得哉?
臣聞皇上之諭,始則驚而駭,繼則感而悲,犬馬之誠,惟望陛下端拱穆清,恭默思道,不邇聲色,保復元陽,不期仙而自仙,不期壽而自壽。若夫黃白之術,金丹之藥,皆足以傷元氣,不可信也,幸陛下慎之!
為這一疏,大忤帝意,竟下詔逮最下獄,飭鎮撫司拷訊。最不勝搒掠,瘐斃獄中。冤哉!枉也。隨進陶仲文為忠孝秉一真人,領道教事;尋加少保禮部尚書,晉授少傅,食一品俸。半官半道,煞是可笑。還有方士段朝用,交結武定侯郭勛,謂能化器物為金銀,當將所化銀杯,托勛進奉。世宗稱為天授,立封朝用為紫府宣忠高士,即將所獻銀杯,薦享太廟,加郭勛祿米百石,嗣復加封翊國公。嗣是東宮監國,說雖不行,惟世宗常不視朝,日事齋醮,工作煩興。給事中顧存仁、高金、王納言,皆以直諫得罪。監察御史楊爵,忍耐不住,竟上疏直陳五大弊:一由郭勛奸蠹,任用肆毒;二由工作不休,朘民膏血;三由朝御希簡,經筵曠廢;四由崇信方術,濫加保傅;五由阻抑言路,忠藎杜口。看官!你想這五大弊,都是世宗視為美政,瞧著此奏,能不震怒異常么?當下逮獄拷掠,血肉狼藉,死了一夜,方得甦醒。主事周天佐,御史溥鋐,上疏論救。皆下獄受刑,先後瘐死。因此群臣相戒,無敢再言。時大學士張孚敬,屢進屢出,於嘉靖十八年卒於家,世宗尚追悼不已,贈職太師。李時亦已病終,禮部尚書監醮使夏言,升任武英殿大學士;導引官顧鼎臣,升任文淵閣大學士。兩人最得帝寵,所有建醮時的薦告文,嘗由兩人主稿,創用青藤紙書朱字,稱為青詞。青詞以外,又有歌功頌德的詩章,亦多屬兩人手筆。顧鼎臣進步虛詞七章,夏言進修醮詩,有“宮燭熒煌太乙壇”等句,均為世宗所稱賞。內外官吏,彼此相效,盛稱祥瑞,侈頌承平,風氣一開,諛詞競進,遂引出一個大奸賊來。應首回奸賊專權。前此如江彬諸人,未嘗不奸,但未及若人耳。正是:
方外諸人剛獲寵,朝中巨猾又專權。
欲知奸賊為誰,待下回詳述情由。

邵元節以外,有張彥頨,張彥頨以外,又有陶仲文,何仙人之多耶?或謂卿雲繞日,白鶴繞壇,史策流傳,非盡虛語。至若鏇風示兆,果遇火災,陶真人獨能先覺,陸指揮即是救星,就令君非世宗,亦安得不為之敬信者?不知人君撫有天下,應以福國利民為本務,國而治,不言瑞而瑞自至;民而安,不求福而福自來。否則瑞反為妖,福轉伏禍,寧有濟耶?況乎法壇之鶴,寧知非彥頨之預儲,故示靈應;行宮之毀,安知非仲文之縱火,借踐妖言。古今來之欺世惑民者,往往如此,非必其果有異術也。本回陸續敘寫凡方士之售欺,與世宗之受欺,盡在言中,明眼人自能知之,寧待明示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