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孽海花》第二十九回 龍吟虎嘯跳出人豪 燕語鶯啼驚逢逋客


哥老、三合本出一源,中以太平革命之役頓起釁端,現在黃族瀕危,外憂內患,豈可同室操戈,自相殘殺乎?自今伊始,三會聯盟,齊心同德,漢土或有光復之一日乎?
願君速電會長,我輩當率江上健兒,共隸於青年會會長孫君五色旗之下,誓死不貳。秋得此意外之大助力,欣喜欲狂,特電賀我黃帝子孫萬歲!青年會萬歲!青年會會長孫君萬歲!
一仙將電文誦畢道:“哥老會既悔罪而願投於我青年會民族共和之大革命團,我願我會友忘舊惡、釋前嫌,以至公至大之心歡迎之。想三合會會長梁君,當亦表同情。諸君以為如何?”眾人方轉驚為喜的時候,聽見此議,皆拍掌贊成。忽右邊座中一十四歲的美少年史堅如,一躍離座,向孫君發議道:“時哉不可失!願會長速電陳君,令其要結哥老會,克日舉事於長江!一面遣員,約定三合會及三洲田虎門、博羅城諸同志同時並起。堅如願以一粒爆裂藥和著一腔熱血,拋擲於廣東總督之頭上。霹靂一聲,四方回響,正我漢族如荼如火之國民,執國旗而跳上舞台之日也。願會長速發電!”一仙道:“壯哉轟轟烈烈革命軍之勇少年!”楊雲衢道:“願少安勿躁!且待千秋軍火到此,一探彼會之內情,如有實際,再謀舉事。一面暗中關會三合會,彼此呼應,庶不至輕率僨事。”一仙道:“沉毅哉!老謀深算,革命軍之軍事家!”歐世傑道:“本會經濟問題近甚窘迫,宜遣員往南洋各島募集,再求新加坡裘叔遠臂助。內地則南關陳龍、桂林超蘭生,皆肯破家效命,為革命軍大資本家,毋使臨渴而掘井,功敗垂成!”一仙道:“周至哉!綢繆慘澹之革命軍理財家!哈!哈!本會有如許英雄崛起,怪傑來歸,羽翼成矣!股肱張矣!洋洋中土,何患不雄飛於二十世紀哉!自今日始,改青年會曰興中會。革命謀畫,俟千秋一到,次第布置何如?”眾皆鼓掌狂呼道:“興中會萬歲!興中會民族共和萬歲!”一仙當時看看鐘上已指十一下,知道時候晚了,即忙搖鈴散會,自己也就下台出去。各自散歸,專候千秋回到本部,再議大計。過了五六日,毫無訊息。會友每日到香港探聽,德公司船來了好幾隻,卻沒千秋的影。大家都慌了。發電往詢,又恐走漏訊息,只好又耐了兩日,依然石沉大海。
這日一仙開了個臨時議會,籌議此事,有的說應該派一偵探員前往的;有的說還是打電報給那邊會裡人問信的;有的說不要緊,總是為著別事未了,不日就可到的:議論紛紛。一仙卻一言不發,知道這事有些古怪:難道哥老會有什麼變動嗎?細想又決無是事。正在摸不著頭,忽見門上通報導:“有一位外國人在門外要求見。”眾皆面面相覷。一仙道:“有名片沒有?”門上道:“他說姓摩爾肯。”一仙道:“快請進來!”少間走進一個英國人來,見是一身教士裝束,面上似有慌張之色,一見眾人,即忙摘帽致禮。一仙上前,與他握手道;“密斯脫摩爾肯,從哪裡來?”那人答道:“頃從上海到此。我要問句話,貴會會友陳千秋回來了沒有?”一仙一愣道:“正是至今還沒到。密斯脫從上海來,總知道些訊息。”摩爾肯愕然道:“真沒有到么?奇了,難道走上天了?”一仙道:“密斯脫在上海,會見沒有呢?”摩爾肯道:“見過好幾次。就為那日約定了夜飯後七點鐘到敝寓來談天,直等到天亮沒有來。次日去訪,寓主說昨天夜飯後出門了,沒有回寓。後來又歇兩天去問問,還是沒有回來,行李一件都沒有來拿。我就有點詫異,四處暗暗打聽,連個影兒都沒有。我想一定是本部有了什麼要事回去了,所以趕著搭船來此問個底細。誰知也沒回來,不是奇事么?”一仙道:“最怪的是他已有電報說五月初十日,搭德公司船回本部的。”摩爾肯忽拍案道:“壞了!初十日出口的德公司船么?聽說那船上被稅關搜出無數洋槍子彈,公司里大班都因此要上公堂哩!不過聽說運軍火的人一個沒有捉得,都在逃了。這軍火是貴會的么?”於是大家聽了,大驚失色。一仙嘆口氣道:“這也天意了!”停一回道:“這事必然還有別的情節,要不然,千秋總有密電來招呼的。本意必須有一個機警謹慎的人去走一趟,探探千秋的實在訊息才好。”當時座中楊雲衢起立說道:“不才願往。”摩爾肯道:“稅關因那日軍火的事情,盤查得很緊,倒要小心。”雲衢笑道:“世界哪裡有貪生怕死的革命男兒!管他緊不緊,乾甚事!”摩爾肯笑向一仙道:“觀楊君勇往之概,可見近日貴會團結力益發大了!兄弟在英國也組立了一個團體,名曰‘中文會’,英文便是friend of china society,設本部於倫敦,支部於各國,遍播民黨種子於地球世界。將來貴會如有大舉,我們同志必能挺身來助的。”一仙道了謝。楊雲衢自去收拾行李,到香港趁輪船赴上海去了。一仙與摩爾肯也各自散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