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前漢紀》前漢孝宣皇帝紀卷第二十



荀悅曰。春秋之義。王者無外。欲一於天下也。書曰。西戎即序。言皆順從其序也。道理遼遠。人物介絕。人事所不至。血氣所不沾。不告諭以文辭。故正朔不及。禮義不加。非導之也。其勢然也。王者必則天地。天無不覆。地無不載。故盛德之主則亦如之。九州之外。謂之藩國。蠻夷之君。列於五服。詩云。自彼氐羌。莫敢不來王。故要荒之地。必奉王貢。若不供職。則有辭讓。號令加焉。非敵國之謂也。故遠不間親。狄不亂華。輕重有序。賞罰有章。此先王之大禮。故舞四夷之樂於四門之外。不備其禮。故不見於先祖。獻其志意音聲而已。望之欲待以不臣之禮。加之以王公之上。僭度失序。以亂天常。非禮也。若以權時之宜。則異論矣。二月。單于罷歸。遣衛將軍車騎將軍騎都尉。萬六千騎送單于。單于歸幕。南保光祿城。而郅支單于遠遁。匈奴遂定。詔曰。乃者鳳皇集新蔡。眾鳥四面行列而立以萬數。其賜汝南太守帛百疋。新蔡長吏三老孝弟力田鰥寡孤獨帛各有差。賜吏民爵二級。無出今年租。三月己巳。丞相黃霸薨。五月甲午。御史大夫於定國為丞相。初。定國父於公為東海剡縣獄吏郡決曹掾。決獄甚明。罹法者皆無恨。郡中為之立生祠。東海有孝婦。少寡無子。養老姑甚謹。姑欲嫁之。終不肯去。姑告鄰人曰。我年老久累丁壯。其後姑自剄而死。姑女告婦殺我母。吏驗治甚急。孝婦自誣服。具獄上府。於公以為婦孝。養姑十餘年。以孝聞於天下。必不殺也。太守不聽。於公爭不得。乃抱具獄。哭於府門上。因辭病去。郡中枯旱三年。及後太守方召於公。於公曰。前有孝婦。不當死。枉誅。咎儻在是乎。於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。因表其墓。天乃大雨。於公其里門閭壞。父老方共治之。於公曰。少高大。令容駟馬高蓋。我治獄多陰德。子孫必興。故人為之語曰。於公高門以待封。嚴母除地以望喪。定國少為文法吏。及在卿位。乃迎師學春秋。身執經北面。備弟子禮。謙讓恭敬。士雖貧賤徒步。皆與均禮。為廷尉八年。持法平端。朝廷稱之曰。張釋之為廷尉。天下無冤民。於定國為廷尉。天下自不冤。然好飲酒。至一石不能亂。益精明。邴吉之薨也。薦杜延年。於定國。陳萬年。皆以次見用。後太僕陳萬年為御史大夫。萬年。沛人也。外行廉平。內行修飾。在位稱職。然善事人。邴吉疾病。中二千石以下謁問疾。吉遣家丞謝之。已皆去。惟萬年獨留。昏夜乃歸。好為曲意如此。子鹹。剛直有異才。萬年嘗召鹹床下教戒之。鹹睡。頭觸屏風。萬年怒之。鹹叩頭謝曰。具曉所言。大人乃教鹹諂也。萬年乃不復言。鹹後為御史中丞執法。殿中公卿以下。皆敬憚之。頗言石顯長短。為顯所奏。坐漏泄省中語下獄減死。後歷州郡。所在令行禁止。官至少府。其治嚴酷仿嚴延年。然性奢侈。其廉不及。詔諸儒博士講五經同異於石渠。太子太傅望之平其議。上親稱制臨決焉。乃立梁丘易。大小夏侯尚書。穀梁公羊春秋左氏傳博士。冬。烏孫公主求歸。年七十餘矣。與烏孫男女二人俱來。賜田宅奴婢。朝見儀比於公主焉。

四年夏。廣川王海陽有罪廢。遷房陵。冬十月丁卯。未央宮宣室合災。

黃龍元年春正月。行幸甘泉。郊泰畤。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。禮賜如初。二月。單于歸國。詔曰。朕既不明。數申詔公卿大夫順民所疾苦。今吏或以不禁奸邪為寬大。縱釋有罪為不苛。或以酷惡為賢。皆失其中。奉詔宣化如此。豈不謬哉。方今天下少事。賦役省減。兵革不動。而民多貧。盜賊不止。其咎安在。上計簿。務為欺慢以避其課。三公不以為意。朕將何任。御史計簿有疑不實者案之。使真偽無相亂。三月。星孛於王良合道。入紫微宮。是歲未央宮殿輅軨。宮中雌雉化為雄毛。衣變而不鳴。無距。冬十有二月甲戌。帝崩於未央宮。

贊曰。本紀稱孝宣之治。信賞必罰。綜核名實。政事文學法治之士。鹹精其能。至於技巧器械之資。後世鮮能及之。亦足以知吏稱其職。民安其業。遭值匈奴乖亂。推亡固存。申威北敵。單于慕義。稽首稱藩。功光祖宗。業垂後嗣。可謂中興。德侔殷高宗周宣矣。漢武之世。得賢為盛。公孫弘倪寬。以鴻漸之翼。困於燕雀。卜式發跡於牧羊之間。非遇其時。焉能致斯位乎。孝武踐祚。方用文武。求賢如不及。始以蒲輪迎枚生。見主父偃而歡息。群士慕義。異人並出。卜式試於芻牧。桑弘羊擢於賈豎。衛青奮於奴僕。日磾出於降虜。斯亦當時板築牧羊之徒明矣。漢之得人。於斯為盛。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倪寬。篤行則石建石慶。質直則汲黯卜式。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。定律令則趙禹張湯。文章則司馬相如。滑稽則東方朔枚皋。應對則嚴助朱買臣。歷數則唐都洛下閎。協律則李延年。運籌則桑弘羊。奉使則張騫蘇武。將帥則衛青霍去病。受遺則霍光金日磾。其餘不可勝紀。是以興造功業。制度遺文。後世莫及。至孝宣承統。繼修鴻業。亦講論六藝。招選茂異。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玄成嚴彭祖尹更始以儒術進。劉向王褒以文章顯。將相則張安世趙充國魏相邴吉於定國杜延年。治民則黃霸王成龔遂邵信臣韓延壽尹翁歸趙廣漢張敞之屬。皆有功跡。見於後世。參之名臣。亦其次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