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前漢演義》第六十六回 飛將軍射石驚奇 愚主父受金拒諫


惟右北平一帶,匈奴原未敢相侵,此外邊境袤延,守將雖多,沒有似李廣的聲望,匈奴既與漢朝失和,怎肯斂兵不動,所以時出時入,飄忽無常。武帝再令車騎將軍衛青,率三萬騎出雁門,又使將軍李息出代郡。青與匈奴兵交戰一場,復斬首虜數千人,得勝而回。青連獲勝仗,主眷日隆,凡有謀議,當即照行,獨推薦齊人主父偃,終不見用。偃久羈京師,資用乏絕,借貸無門,不得已乞靈文字,草成數千言,詣闕呈入。書中共陳九事,八事為律令,一事諫伐匈奴。大略說是:
臣聞怒為逆德,兵為兇器,爭為末節,蓋務戰勝,窮武事者,未有不悔者也。昔秦皇帝併吞六國,務勝不休,嘗欲北攻匈奴,不從李斯之諫,卒使蒙恬將兵攻胡,闢地千里,發天下丁男,以守北河,暴兵露師,十有餘年,死者不可勝數。又使天下飛芻輓粟,起自負海,轉輸北河,率三十鍾而至一石,男子疾耕,不足於糧餉,女子紡績,不足於帷幕,百姓靡敝,孤寡老弱,不能相養,天下乃始叛秦也。及高皇帝平定天下,略地於邊,聞匈奴聚於代谷之外,而欲擊之。御史成進,進諫不聽,遂北至代谷,果有平城之圍。高帝悔之,乃使劉敬往結和親,然後天下無兵戈之事。夫匈奴難得而制,非一世也,行盜侵驅,所以為業也,天性固然,上及虞夏商周,固弗程督,禽獸畜之,不比為人。若不上觀虞夏殷周之統,而下循近世之失,此臣之所以大恐,百姓之所疾苦也。且夫兵久則變生,事苦則慮易,使邊境之民,靡敝愁苦,將吏相疑而外市,故尉佗章邯,得成其私,而秦政不行,權分二子,此得失之效也。故周書曰:安危在出令,存亡在所用。願陛下熟計之而加察焉!
這封書呈將進去,竟蒙武帝鑑賞,即日召見,面詢數語,也覺應對稱旨,遂拜偃為郎中。故丞相史嚴安,與偃同為臨淄人,見偃得邀主知,也照樣上書,無非是舉秦為戒,還有無終人徐樂,也來湊興,說了一番土崩瓦解的危言,拜本上呈,具由武帝召入,當面獎諭道:“公等前在何處?為何至今才來上書?朕卻相見恨晚了!”遂並授官郎中,主父偃素擅辯才,前時嘗遊說諸侯,不得一遇,至此時來運湊,因言見幸,樂得多說幾語,連陳數書。好在武帝並不厭煩,屢次採用,且屢次超遷。俄而使為謁者,俄而使為中郎,又俄而使為中大夫,為期不滿一載,官階竟得四遷,真是步步青雲,聯梯直上。嚴安徐樂,並皆瞠乎落後,讓著先鞭。偃越覺興高彩烈,遇事敢言。適梁王劉襄,劉買子。與城陽王劉延,劉章孫。先後上書,願將屬邑封弟,偃即乘機獻議道:
 古者諸侯,地不過百里,強弱之形易制,今諸侯或連城數十,地方千里,緩則驕奢,易為淫佚,急則恃強合縱,以逆京師,若依法割削,則逆節萌起,前日鼌錯是也。今諸侯子弟或十數。而嫡嗣代立,余雖骨肉,無尺地之封,則仁孝之道不宣。願陛下令諸侯推恩,分封子弟,以地侯之,彼人人喜得所願,靡不感德。實則國土既分,無尾大不掉之弊,安上全下,無逾於此。願陛下採擇施行!
武帝依議,先將梁王城陽王奏牘,一律批准,並令諸侯得分國邑,封子弟為列侯,因此遠近藩封,削弱易制,比不得從前驕橫了。賈長沙早有此議,偃不過拾人牙慧,並非奇謀,然尚有淮南之叛。元朔二年春月,匈奴又發兵侵邊,突入上谷漁陽,武帝復遣衛青李息兩將軍,統兵出討,由雲中直抵隴西,屢敗胡兵,擊退牡羊樓煩二王,陣斬敵首數千,截獲牛羊百餘萬,盡得河套南地。捷書到達長安,武帝大悅,即派使犒勞兩軍。嗣由使臣返報,歸功衛青。無非趨奉衛皇后。因下詔封青為長平侯,連青屬下部將,亦邀特賞。校尉蘇建,得封平陵侯,張次公得封岸頭侯。
主父偃復入朝獻策,說是河南地土肥饒,外阻大河,秦時蒙恬嘗就地築城,控制匈奴,今可修復故塞,特設郡縣,內省轉輸,外拓邊陲,實是滅胡的根本云云。但知迎合主心,不管前後矛盾。武帝見說,更命公卿會議,大眾多有異言。御史大夫公孫弘,且極力駁說道:“秦時嘗發三十萬眾築城北河,終歸無成,今奈何復蹈故轍呢?”武帝不以為然,竟從偃策,特派蘇建,調集丁夫,築城繕塞,因河為固,特置朔方五原兩郡,徙民十萬口居住。自經此次興築,費用不可勝計,累得府庫日竭,把文景兩朝的蓄積,搬發一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