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前漢演義》第十一回 降真龍光韜泗水 斬大蛇夜走豐鄉


邦為亭長,除乞假歸視外,常住亭中。呂氏但挈著子女,在家度日。劉家本非富貴,只靠著幾畝田園,作為生活,呂氏嫁夫隨夫,暇時亦至田間刈草,取做薪芻。適有一老人經過,顧視多時,竟向呂氏乞飲。呂氏憐他年老,回家取湯給老人,老人飲罷,問及呂氏家世,呂氏略述姓氏,老人道:“我不意得見夫人,夫人日後必當大貴。”呂氏不禁微哂,老人道:“我素操相術,如夫人相貌,定是天下貴人。”當時何多相士。呂氏將信將疑,又引子至老人前,請他相視,老人撫摩兒首,且驚且語道:“夫人所以致貴,便是為著此兒。”又顧幼女道:“此女也是貴相。”說畢自去。適值劉邦歸家,由呂氏具述老人言語,邦問呂氏道:“老人去了,有多少時候?”呂氏道:“時候不多,想尚未遠。”邦即搶步追去,未及里許,果見老人躑躅前行。便呼語道:“老丈善相,可為我一看否?”老人聞言回顧,停住腳步,即將邦上下打量一番,便道:“君相大貴,我所見過的夫人子女,想必定是尊眷。”邦答聲稱是。老人道:“夫人子女,都因足下得貴,嬰兒更肖足下,足下真貴不可言。”邦喜謝道:“將來果如老丈言,決不忘德!”老人搖首道:“這也何足稱謝。”一面說,一面轉身即行,後來竟不知去向。至劉邦興漢,遣人尋覓,亦無下落,只得罷了。惟當時福運未至,急切不能發跡,只好暫作亭長,靜待機會。
閒居無事,想出一種冠式,擬用竹皮製成。手下有役卒兩名,一司開閉埽除,一司巡查緝捕,當下與他商議,即由捕盜的役卒,謂薛地頗有冠師,能作是冠,邦便令前去。越旬余見他返報,呈上新冠,高七寸,廣三寸,上平如板,甚合邦意。邦就戴諸首上,稱為劉氏冠。後來垂為定製,必爵登公乘,才得將劉氏冠戴著。這乃是漢朝特製,為邦微賤時所創出,後人號為鵲尾冠,便是劉邦的遺規了。敘入此事,見漢朝創製之權輿。
二世元年,秦廷頒詔,令各郡縣遣送罪徒,西至驪山,添築始皇陵墓。沛縣令奉到詔書,便發出罪犯若干名,使邦押送前行。邦不好怠玩,就至縣中帶同犯人,向西出發。一出縣境,便逃走了好幾名,再前行數十里,又有好幾個不見,到晚間投宿逆旅,翌晨起來,又失去數人。邦孑然一身,既不便追趕,又不能禁壓,自覺沒法處置,一路走,一路想,到了豐鄉西面的大澤中,索性停住行蹤,不願再進。澤中有亭,亭內有人賣酒,邦嗜酒如命,怎肯不飲,況胸中方愁煩得很,正要借那黃湯,灌澆塊壘,當即覓地坐下,並令大眾都且休息,自己呼酒痛飲,直喝到紅日西沈,尚未動身。
既而酒興勃發,竟抽身語眾道:“君等若至驪山,必充苦役,看來終難免一死,不得還鄉,我今一概釋放,給汝生路,可好么?”大眾巴不得有此一著,聽了邦言,真是感激涕零,稱謝不置。邦替他一一解縛,揮手使去,眾又恐劉邦得罪,便問邦道:“公不忍我等送死,慨然釋放,此恩此德,誓不忘懷,但公將如何回縣銷差?敢乞明示。”邦大笑道:“君等皆去,我也只好遠揚了,難道還去報縣,尋死不成?”道言至此,有壯士十數人,齊聲語邦道:“如劉公這般大德,我數人情願相從,共同保衛,不敢輕棄。”邦乃申說道:“去也聽汝,從也聽汝。”於是十數人留住不行,余皆向邦拜謝,踴躍而去。劉邦膽識,可見一斑。
邦乘著酒興,戴月夜行,壯士十餘人,前後相從。因恐被縣中知悉,不敢履行正道,但從澤中覓得小徑,魚貫而前。小徑中最多荊莽,又有泥窪,更兼夜色昏黃,不便急走。邦又醉眼模糊,慢慢兒的走將過去,忽聽前面嘩聲大作,不禁動了疑心。正要呼問底細,那前行的已經轉來,報稱大蛇當道,長約數丈,不如再還原路,另就別途。邦不待說畢,便勃然道:“咄!壯士行路,豈畏蛇蟲?”說著,獨冒險前進。才行數十步,果見有大蛇橫架澤中,全然不避,邦拔劍在手,走近蛇旁,手起劍落,把蛇劈作兩段。復用劍撥開死蛇,辟一去路,安然趨過。行約數里,忽覺酒氣上涌,竟至昏倦,就擇一僻靜地方,坐下打盹,甚且臥倒地上,夢遊黑甜鄉。待至醒悟,已是雞聲連唱,天色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