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前漢演義》第二十回 宴鴻門張樊保駕 焚秦宮關陝成墟


張良又目視沛公,沛公徐起,偽說如廁,且叱樊噲出外,不必在此絮聒。噲因即隨同出帳。既至帳外,張良也即出來,勸沛公速回霸上,勿再停留。沛公道:“我未曾辭別,怎得遽去?”張良道:“項羽已有醉意,不及顧慮,公此時不走,尚待何時?良願代公告辭。惟公隨身帶有禮物,請取出數件,留作贈品便了。”沛公乃取出白璧一雙,玉斗一雙,交與張良,自己另乘一馬,帶了樊噲,及隨員三人,改從間道行走,馳回霸上。獨張良一人留著,遲遲步入,再見項羽。真好大膽。羽據席坐著,但覺得醉眼朦朧,似寐非寐,好一歇方才旁顧道:“沛公到何處去了?如何許久不回!”他已去遠,不勞費心。良故意不答。項羽因使都尉陳平,出尋沛公。既而陳平入報,謂沛公車從尚在,只沛公不見下落。羽乃問張良道:“沛公如何他去?”良答道:“沛公不勝酒力,未能面辭,謹使良奉上白璧一雙,恭獻將軍,還有玉斗一雙,敬獻范將軍!”說著,即將白璧玉斗取出,分頭獻上。項羽瞧著一雙白璧,確是光瑩奪目,毫無瘢點,不由的心愛起來,便即取置席上,且顧問張良道:“沛公現在何處?”良直說道:“沛公自恐失儀,致被將軍督責,現已脫身早去,此時已可還營了。”羽愕問道:“為何不告而去?”良又道:“將軍與沛公情同兄弟,諒不致加害沛公;惟將軍部下,或與沛公有隙,想將沛公殺害,嫁禍將軍。將軍今日,初入鹹陽,正應推誠待人,下慰物望,為何要疑忌沛公,陰謀設計?沛公若死,天下必譏議將軍,將軍坐受惡名,諸侯樂得獨立。譬如卞莊刺虎,一計兩傷,沛公不便明言,只好脫身避禍,靜待將軍自悟。將軍英武天縱,一經返省,自然了解,豈尚至責備沛公么?”好似為項羽畫策,妙甚。
項羽躁急多疑,聽了張良說話,反致疑及范增,向他注視。增因計不得行,已是說不出的懊惱,再見項羽顧視,料他起了疑心,禁不住怒上加怒,氣上加氣,當即取過玉斗,擲置地上,拔劍砍破,且目視項莊,恨恨說道:“唉!豎子不足與謀!將來奪項王天下,必是沛公,我等將盡為所虜哩!”項羽見增動怒,不欲與較,起身拂袖,向內竟入。范增等也即趨出,只項伯張良,相顧微笑,徐徐引退。到了營外,良謝過項伯,召集隨從人員,一徑回去。是時沛公早回霸上,喚過左司馬曹無傷,責他賣主求榮,罪在不赦。無傷不能抵賴,垂首無言,當被沛公喝令推出,梟首正法。待張良等還營報聞,沛公喜懼交並,且再駐紮霸上,徐作計較。
過了數日,項羽自鴻門入鹹陽,屠戮居民,殺死秦降王子嬰,及秦室宗族,所有秦宮婦女,秦庫貨幣,一古腦兒劫取出來,自己收納一半,余多分給將士。最可怪的是將鹹陽宮室,付諸一炬,無論什麼信宮極廟,及三百餘里的阿房宮,統共做了一個火堆。今日燒這處,明日燒那處,煙焰蔽天,連宵不絕,一直過了三個月,方才燒完。可憐秦朝數十年的經營,數萬人的構造,數萬萬的費用,都成了眼前泡影,夢裡空花!秦固無謂,項羽尤覺無謂。羽又令兵士三十萬名,至驪山掘始皇墓,收取壙內貨物,輸運入都,足足搬了一月。只剩下一堆枯骨,聽他拋露,此外搜刮淨盡,毫不遺留。厚葬何益。本來鹹陽四近,是個富庶地方,迭經秦祖秦宗,創造顯庸,備極繁盛。此次來了一個項羽,竟把他全體殘破,弄得流離滿目,荒穢盈途。羽為了一時意氣,任意妄行,及見鹹陽已成墟落,也覺沒趣,不願久居,便欲引眾東歸。適有韓生入見,勸羽留都關中,且向羽說道:“關中阻山帶河,四塞險阻,地質肥饒,真是天府雄國,若就此定都,便好造成霸業了。”羽搖首道:“富貴不歸故鄉,好似衣錦夜行,何人知曉?我已決計東歸哩!”韓生趨出,顧語他人道:“我聞里諺有言,楚人沐猴而冠,今日果然相驗,才知此言不虛了。”那知為了這語,竟有人傳報項羽,羽即命將韓生拿到,剝去衣服,擲入油鍋,用了烹燔的方法,把韓生炙成燒烤。看官試想,慘不慘呢!羽之暴且過亡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