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前漢演義》第六十三回 執國法王恢受誅 罵座客灌夫得罪


到了元光四年,蚡取燕王嘉劉澤子。女為夫人,由王太后頒出教令,盡召列侯宗室,前往賀喜。竇嬰尚為列侯,應去道賀,乃邀同灌夫偕往。夫辭謝道:“夫屢次得罪丞相,近又與丞相有仇,不如不往。”嬰強夫使行。且與語道:“前事已經人調解,諒可免嫌;況丞相今有喜事,正可乘機宴會,仍舊修好,否則將疑君負氣,仍留隱恨了。”嬰為灌夫所累,也是夠了,此次還要叫他同行,真是該死!灌夫不得已與嬰同行,一入相門,真是車馬喧闐,說不盡的熱鬧。兩人同至大廳,當由田蚡親出相迎,彼此作揖行禮,自然沒有怒容。未幾便皆入席,田蚡首先敬客,挨次捧觴,座上俱不敢當禮,避席俯伏。竇嬰灌夫,也只得隨眾鳴謙。嗣由座客舉酒酬蚡,也是挨次輪流。待到竇嬰敬酒,只有故人避席,余皆膝席。古人嘗席地而坐,就是賓朋聚宴,也是如此。膝席是膝跪席上,聊申敬意,比不得避席的謙恭。灌夫瞧在眼裡,已覺得座客勢利,心滋不悅,及輪至灌夫敬酒,到了田蚡面前,蚡亦膝席相答,且向夫說道:“不能滿觴!”夫忍不住調笑道:“丞相原是當今貴人,但此觴亦應畢飲。”蚡不肯依言,勉強喝了一半。夫不便再爭,乃另敬他客,依次挨到臨汝侯灌賢。灌賢方與程不識密談,並不避席。夫正懷怒意,便借賢泄忿,開口罵道:“平日毀程不識不值一錢,今日長者敬酒,反效那兒女子態,絮絮耳語么?”灌賢未及答言,蚡卻從旁插嘴道:“程李嘗並為東西宮衛尉,今當眾毀辱程將軍,獨不為李將軍留些餘地,未免欺人?”這數語明是雙方挑釁,因灌夫素推重李廣,所以把程李一併提及,使他結怨兩人。偏灌夫性子發作,不肯少耐,竟張目厲聲道:“今日便要斬頭洞胸,夫也不怕!顧甚么程將軍,李將軍?”狂夫任性,有何好處?座客見灌夫鬧酒,大殺風景,遂託詞更衣,陸續散去。竇嬰見夫已惹禍,慌忙用手揮夫,令他出去。
誰叫你邀他同來?
夫方趨出,蚡大為懊惱,對眾宣言道:“這是我平時驕縱灌夫,反致得罪座客,今日不能不稍加懲戒了!”說著,即令從騎追留灌夫,不準出門,從騎奉命,便將灌夫牽回。籍福時亦在座,出為勸解,並使灌夫向蚡謝過。夫怎肯依從?再由福按住夫項,迫令下拜,夫越加動怒,竟將福一手推開。蚡至此不能再忍,便命從騎縛住灌夫,迫居傳舍。座客等未便再留,統皆散去,竇嬰也只好退歸。蚡卻召語長史道:“今日奉詔開宴,灌夫乃敢來罵座,明明違詔不敬,應該劾奏論罪!”好一個大題目。長史自去辦理,拜本上奏。蚡自思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追究前事,遣吏分捕灌夫宗族,並皆論死。一面把灌夫徙系獄室,派人監守。斷絕交通。灌夫要想告訐田蚡,無從得出,只好束手待斃。
獨竇嬰返回家中,自悔從前不該邀夫同去,現既害他入獄,理應挺身出救。嬰妻在側,問明大略,亟出言諫阻道:“灌將軍得罪丞相,便是得罪太后家,怎可救得?”嬰喟然道:“一個侯爵,自我得來,何妨自我失去?我怎忍獨生,乃令灌仲孺獨死?”說罷,即自入密室,繕成一書,竟往朝堂呈入。有頃,即由武帝傳令進見。嬰謁過武帝,便言灌夫醉後得罪,不應即誅。武帝點首,並賜嬰食,且與語道:“明日可至東朝辯明便了。”嬰拜謝而出。
到了翌晨,就遵著諭旨,逕往東朝。東朝便是長樂宮,為王太后所居,田蚡系王太后母弟,武帝欲審問此案,也是不便專擅,所以會集大臣,同至東朝決獄。嬰馳入東朝,待了片刻,大臣陸續趨集,連田蚡也即到來。未幾便由武帝御殿,面加質訊,各大臣站列兩旁,嬰與蚡同至御案前,辯論灌夫曲直。為這一番訟案,有分教:
刺虎不成終被噬,飛蛾狂撲自遭災。
欲知兩人辯論情形,俟至下回再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