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清史演義》第二十五回 僭帝號遘疾伏冥誅 集軍威破城殲叛孽

  第二十五回 僭帝號遘疾伏冥誅 集軍威破城殲叛孽
卻說吳三桂起事以來,已歷五年,康熙十三年創建國號,假稱迎立明裔,其實稱周不稱明,早已存了帝制自為的思想。所以爭戰五年,並沒見有什麼三太子。到了康熙十七年,竟在衡州築壇,祭告天地,自稱皇帝,改元昭武,稱衡州為定天府,置百官,封諸將,造新曆,舉雲貴川湖鄉試,號召遠近。殿瓦不及易黃,就用黃漆塗染,搭起蘆舍數百間,作了朝房。這日正遇三月朔,本是艷陽天氣,淑景宜人,不料狂風驟起,怒雨疾奔,把朝房吹倒一半,瓦上的黃漆,亦被大雨淋壞,莫謂天道無知。三桂未免懊惱,只得潦草成禮,算已做了大周皇帝。黃袍已經穿過,可謂心滿意足。當下調夏國相回衡州,命他為相,令胡國柱、馬寶為元帥,出御清兵。
是時清安親王岳樂,由江西入湖南,前鋒統領碩岱,已攻克永興。永興縣系衡州門戶,距衡州只百餘里,胡國柱、馬寶等,奮勇殺來,清兵出城抵敵。兩下混戰一場,清兵不能取勝,仍退入城中。歇了數日,清兵又出城掩擊,復被胡國柱等殺回。接連數戰,總是周軍得勝。原來清前鋒統領碩岱,也是滿族中一員驍將,只因永興是周軍必爭的地方,永興一失,衡州亦保不住,所以胡國柱等冒死力爭,碩岱雖勇,總不能敵,只得入城固守,靜待援兵。岳樂聞周軍猛攻永興,即遣都統伊里布,副都統哈克山,前來援應,就在城外紮營,作為犄角。不防馬寶分軍來攻,個個是踴躍爭先,上前拚命,伊里布哈克山,本沒有什麼勇力,遇了周軍,好象泰山壓頂一般,連逃走都來不及。一陣廝殺,兩人都戰歿陣中。碩岱出城接應,又被胡國柱截住,沒奈何退入城內。將軍穆占,自郴州發兵來援,因聞伊里布等戰歿,不敢前進,只遠遠的立住營寨。胡國柱三面環攻,止留出城東一角,因有河相阻,不便合圍。還虧碩岱振刷精神,晝夜督守,城壞即補,且築且戰。胡國柱又與馬寶分軍,馬寶截住援兵,不能併力攻城,清營雖是遠立,倒也還算有力。因此城尚不陷。
康熙帝恐師老日久,屢欲親征,議政王大臣紛紛諫阻,有的說是:“京師重地,不宜遠離。”有的說是:“賊勢日蹙,無勞遠出。”於是令諸將專力湖南,暫罷親征的計策。惟這三桂因即位的時候,冒了一點風寒,時常發寒發熱,由夏及秋,沒有爽適的日子。好漢只怕病來磨,又況三桂年近古稀,生了幾個月的病,如何支持得起?到了八月初旬,痰喘交作,咯血頻頻,有時神昏顛倒,譫語終宵。夏國相領了文武各員,日日進內請安。
這日,國相又復入內,到臥榻前,見三桂雙目緊閉,只是一片呻吟聲。國相向諸將道:“永興未下,軍事緊急,皇上反病勢日重,如何是好?”諸將尚未回答,忽見三桂睜開雙目,瞪視國相多時,失聲道:“阿喲!不好了!永曆皇帝到了!”尋復閉目慘呼,大叫“皇上饒命!皇上饒命!”國相等聞此慘聲,都嚇得毛髮森豎,只得到三桂耳邊,輕輕叫道:“陛下醒來!”連叫數聲,三桂方有些醒悟,又開眼四顧,見了夏國相等人,忍不住流淚道:“卿等都系患難至交,朕還沒有什麼酬勞,偏這……”說到“這”字,觸動中氣,喘作一團。國相道:“陛下福壽正長,不致有什麼不測,還請善保龍體為是。”三桂把頭略點一點。國相復請太醫入內,診了一回脈,退與國相耳語道:“皇上脈象欠佳,看來只有一日可過了。”國相把眉一皺,也不言語。三桂氣喘略平,又向國相道:“朕非不欲生,但這冤鬼都集眼前,恐要與卿等長別,未識目前軍事如何?”國相道:“永興已屢報勝仗,諒不日可以攻下,請陛下寬心!”三桂道:“陝西、廣西,有警信否?”國相等答道:“沒有。”三桂道:“卿等且退!容朕細思,到晚間再商。”國相等奉命退出,將到二更,復一同入宮,但覺宮門裡面,陰風慘慘,鬼氣森森,作者素乏迷信,因三桂作惡多端,理應有此果報。國相等助桀為虐,賊膽心虛,當亦因虛生幻,因幻成真。甫入宮門,見眾侍妾團聚一旁,不住的發顫。猛聞三桂作哀鳴狀,一聲是“皇上恕罪!”一聲是“父親救我!”大書君父。又模模糊糊的說了數語,仿佛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八字。就三桂口中自述,筆愈透闢。國相等聽了半晌,心頭都突突亂跳。大家站了一回,三桂似又清醒起來,咳嗽了好幾聲,侍兒撩起床帳,捧過痰盂,接了三桂好幾口血。三桂見帳外有許多官員,命侍兒懸起半帳,國相等復上前請安。三桂道:“卿等少坐,待朕細囑。”國相等告了坐,三桂一絲半氣的說道:“朕神氣恍惚,時患昏暈,自思生平行事,大半舛錯,今日悔已無及。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長子應熊,也是為朕所害,目下只一孫世璠,留居雲南,可惜年幼,朕死後,勞卿等同心輔助!”國相等齊聲應命。三桂歇了一歇,又道:“湘、滇遙隔,朕當親書遺囑。”命侍兒取筆墨過來,自己欲令侍兒扶起,可奈渾身疼痛,片刻難支,復睡下呻吟一回。國相便請道:“陛下不必過勞,臣可恭錄聖諭。”三桂點頭,國相便展箋握管,待了許久,三桂一言不發,仔細一看,已自暈了過去。國相即命眾侍妾上前調護,自率百官出了宮門。好一歇,復偕太醫同入宮中,但聽宮內已動了哭聲。國相忙對大眾搖手,大家方把哭聲止住。國相複目示太醫,令太醫臨榻診視,診畢,太醫道:“皇上此時,不過稍稍痰塞,還未宴駕,大家切勿再哭!”痰塞不死,這是話裡有話。言畢,即匆匆退出。國相命侍兒放下御帳,朝夕守護,只是大忌哭聲。眾侍妾莫明其妙,只得唯命是從。